后退却着,远处的天边是翻滚的朵朵乌云,风从我的耳边刮过,吹乱我的发丝,眼前尽是模模糊糊黄白相见的车尾灯,茫茫一片,这番景象一如初见,他开着车,一言不发,我也像往常一样靠着车窗,脚下是一排排的购物袋,都是他买的,光从我脸上路过,刚种的睫毛在我的眼下投出一道浅浅的阴影,我攥着安全带,攥的指尖发白,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车前的导航在自说自话。
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于是我偏过头去看他,看他专心致志的开着车,看他的眉眼,我的视线划过他精致的鼻吻,我忽然觉得他好陌生,明明之前,我很喜欢他的,可现在的他让我觉得陌生,我用手支着头,看着手上刚做好的新款美甲,我细细的看着我的每一个指缝,我多想这条路再长些,再长些就好了,至少在下车之前我依旧是他的女人可他说:“到了,下车吧。”
我强忍泪意说:“你要不要最后再骗我一次?”
他偏过头不说话。
我说:“你哪怕骗我你得了绝症,没剩多少时间了,也比现在这样好不是吗?”
他把手搭在方向盘上,拿修长的指尖轻敲着,他抿着唇一言不发。
“我真后悔认识你。” 我说到
于是,我转身,识趣的下了车。
我明明没有心,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鼻子好酸,8年,20岁到28岁,我从一个青春少女到快要奔三的熟女,这些年我没有上过班,是他一直养着我,给了我最好的物质生活,也是我一直陪着他,陪着他考研,生意失败到东山再起,他也32岁了,他有了更多的女人,那些女人姿色各异,他的父母也为他精心挑选了最适合他的配偶,是呀,我又算什么呢?
大概什么也不是吧。
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甚至连一句好好的道别也没有,他只说了句下车吧,我就只能下车了,他的副驾驶要换人了。
我就看着他的脸沉默着,可我始终看不清他的眼睛,我明明知道他除我之外还有别的选择,像王琴他的秘书,她什么都不用做,她就站在那他就爱她,是的,我很确定那是爱,因为他看她的眼神就像他当初看我那样,炙热而温暖,那样的眼神我向来不会看错,就是突然某一瞬想起在自己的青春岁月里有一个少年他曾也这样的看着我,他的眼神纯净无暇,他带着要和我一起生活下去的勇气……
可那个少年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再没有我的日子里你要好好往下走啊,我最后一次衷心祝愿他,女人是个很奇怪的生物,有些人明明没可能了她还会盼着他好的,于是我还是没法骗过自己,我回头望了一眼,路的尽头是标红的汽车尾灯,尘土飞扬。
我多么希望他对我也有眷恋能回头看我一眼可惜没有,我忽然想起那一夜盛开的花,我多想问问他曾经到底是否爱过我,可惜无人回答,只有清冷的月光将我的倒影拉的很长很长,我忽然感到一阵无力,现实不是童话,曾经在他很穷的时候,我们蜗居在一个19平的小房子里,吃着油腻的红烧牛肉面,那时他没有钱,我也总说我不饿,他总是吃不饱的,我便把碗里大部分的面都给他,然后在一旁抱着碗喝汤,笑着看他吃,其实那碗汤仔细品品还是真的有牛肉味的呢,现在回想起来也难免觉得可笑了些。
七夕没钱买花,他拿a4纸折了朵纸玫瑰给我,他许诺我以后每年过节都会送我一束玫瑰,等到结婚的那天在婚礼上会给我买9999朵玫瑰,后来他有钱了,但却食言了。
他叫顾邵城,我的前任,到最后我和他连场像样的婚礼都没有,就这样悄然无声的结束了。
他说:“我给你的,都是你的,你可以继续住在那间屋子里,但是我们结束了。”
是的,他给了我一套房,高档小区,我有继续居住在那里的权利,不过他很快就派人来取走了他的东西,屋子里空空荡荡,他抹除了所有他存在过的痕迹,很快我因为无法交出高额的物业管理费也搬离了。
我又搬回了那个原来陪他考研时的老式居民楼,隔壁的阿婆去世了,有和尚在做法式,她那三个儿子只来了两个,都各自神情冷漠的站在一边,下面的小辈,只来了一个很年轻的样子,站在灵前,身材瘦长带着鸭舌帽,看不清全貌,明明那时候我们走的时候她还送了我们她亲自纳的鞋垫,她以为我和顾邵城是对甜蜜的小情侣,所以她还笑着祝我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我们告诉她会常来看她,可一别经年,竟是再也没回来过,再见竟是如今这般了。
她的灰白照片挂在墙上,灵位放在正堂,而我和顾邵城也分手了,是的,他不包我了,这么多年我没能给他添个一儿半女,可原来我也有过一个孩子的,但那天他说:“我妈说了,你就是个扫把星,她找大师算过了,我和你八字不合,我和你生活在一起我只会越来越差劲,永远也不会好。”
于是我去了医院一个人,没有告诉他,是,我是没什么文化,可他,他读过书的啊。不愿再去想了。我能理解他那段时间考研失败压力很大。其实我失去的又何止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女人作为母亲的权利,医生说我以后可能怀不上了,即使怀上也保不住的。
这些年我跟着他其实也不算受苦,罢了,就这样吧。
我走到邻居阿婆的灵前敬香,我始终明白且清楚有些人自相见那一刻起便是在道别了,就如我和他,自相识相知相爱到如今的相看两厌,各自生活,不过寥寥12年罢了,我的整个青春,而他是我青春里唯一的路人,说能放下和甘心都是假的。
两拜后我起身离开,角落里那个年轻人好似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突然想起我以前好快乐的,明明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的,拿着那么点死工资,吃着路边摊,可现在的我名牌加身,出入过高级餐厅,坐过豪车,好似什么都有了,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我回家了,开门的是个半大的男孩,我的弟弟庞源,算起来他该有13岁了吧,这么多年没见,长这么高了啊,他警惕的看着我礼貌询问到:“您好,您找谁?”语气陌生又疏离。
我紧张的婉了下婉耳后的秀发,尽量弯起嘴角笑出笑容可掬的笑容故作平静的说到:“我……我,我是姐姐啊。”我的话语出卖了我的心情。
可他一把把门拉上了,语气极度厌恶的说到:“我没有你这个姐姐,你走吧,别再来了。”
这时一个女人买了菜回来,透明的袋子里装的菜我看的一清二楚,包括她的脸,我看着这张和我极为相似的脸,我楞住了,一时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她是庞源的妈妈,也是我的母亲,几年不见她竟苍老了这么多,老式的筒子楼破旧的楼梯道,我和她的眼神无处逃遁眼神交汇间,我鼻头酸涩,我喊了声:“妈。”
我们相对两立,却已经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我浑身名牌,身长玉丽,指如青葱,而梁女士,我的妈妈,她佝偻着背,皱纹爬上了她的脸,头发也斑白了,她显得很是疲惫,她说:“你是?”
这是我的妈妈,她不认得我了,我难过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就这样站着,相互沉默,酸涩的气息徘徊在我们之间,终了,她说:“借过。”
可她的声音带着颤抖,连带着开门的手,她连那把钥匙都拿不稳。
是的,我实在算不得个省心的孩子,高中时我是那个化妆美甲染发穿超短裙做混混摩托车后座的女生,后来我又辍了学,整日抽着烟吹着泡泡糖泡在网吧,酒吧,整日无所事事的跟着他们骑着摩托炸着街……
我其实也恨她,恨她的软弱无能,当我在被扇耳光,喂垃圾,被人指着鼻子骂婊子的时候她什么都没做,她只是哭泣着抱着我摇了摇头说道:“你要好好上学,再忍耐下就好了。我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