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凉的手掌覆上我手背,
声音温柔的叫「姐姐」。
如果没有那副银色的手铐,
我就相信他眼底的柔情是真的了。
我是一名心理医生,每天接待不同的病人。
面对各种奇怪言行,我自认为已经能从容面对了。
直到上个星期接诊了一个特殊的病人。
尽管院长已经提前跟我打了招呼,但是看到坐在轮椅上被推进来的迟暮言我还是吃了一惊。
他的脸跟财经报道里的不一样,有一道很长的伤疤,几乎贯穿了他的整张脸,伤疤旁的皮肤都皱在了一起。
哪怕他有一双迷人的桃花眼,都因这道疤变得可怖起来。
助理把他的轮椅推到我的办公桌前就退了出去。
我推了推鼻梁上的方框眼镜,掩饰去眼底的惊讶:「迟先生,我是你的心理医生,莫雨菲。」
「我知道。」他的身体微微向后倾斜,一脸冷漠的看着我。
在心理学上,这个动作是对对方的警惕和不信任。
我微微抿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亲和没有攻击力,以便他卸下防备。
「那我就直接进入正题了。迟先生,看你的过往病历,中度抑郁症两年,一直靠吃药缓解,可最近半年,抑郁症非但没有减轻,还有往躁郁症发展的趋势。」
「是的。」迟暮言垂下眼帘,手指交叠放在桌上:「原来的医生不靠谱,所以我找到了你。」
我轻挑眉稍,不置可否。
每个医生都有自己的治疗方案,但不代表这个方案适用于每一个人。
病人不适应,换个医生是很正常的事。
「我这边以咨询为主,吃药为辅,你应该了解过。」
「嗯。」
看见他微微颔首,我笑着往前靠了靠。
「聊聊吧,最近困扰你的问题。」
迟暮言原来不叫迟暮言,叫迟秋生,是迟氏集团总裁迟兴雄的私生子。
他的弟弟,也就是迟兴雄妻子的儿子,才是真正的迟暮言。
真的迟暮言一直被当成迟氏接班人培养,可惜十八岁时一场车祸夺走了他的生命。
比他大一岁的迟秋生被接回家,当作新的接班人培养。
为方便他在集团里立威,迟兴雄一直对外宣称他就是迟暮言,被车祸毁容的迟暮言。
他的双腿,也是在那场车祸中失去的。
「很荒谬吧?」迟暮言笑着看我,脸上的伤疤被扯成一个夸张的形状:「如果没经历过这些,我也觉得很荒谬,我就这样占有了别人的人生。」
我暗汲了一口气,如果不是签了保密协议,我真想找个人一吐为快。
迟氏集团的接班人居然是替身,多么惊人的豪门秘辛,曝光出来都会轰动全国!
可我是心理医生,不能流露出太多情绪,以免影响病人表达,耽误治疗进度。
「是的,很荒谬。」我顺着他的话道:「可是你不仅经历了,还做得很好,年仅二十六岁的商业天才,迟氏集团的执行总裁,不是交换身份就能做到的,也是你天赋和努力的结果。」
迟暮言没有因我的肯定变得高兴,反而有些郁郁寡欢:「可他们不是这么认为的。」
我眼睛一亮,见他有袒露心声的迹象,有意引导他说下去:「他们是谁?又是怎样想的?」
「我的爸和继母,他们觉得我鸠占鹊巢,还怀疑车祸是我策划的!」迟暮言情绪有些激动,眼眶都红了。
我从他口中得知迟兴雄的妻子一直怀疑车祸是迟暮言策划的,还经常在迟兴雄耳边念叨。
迟兴雄一直看重真正的迟暮言,毕竟养在身边十八年的孩子,和临时带回来的孩子,感情终究是不一样的。
妻子说得多了,就把他说动了,哪怕他已经见识到了迟暮言的天赋和努力,还是托人重启了车祸调查。
迟暮言的心理问题,就是在得知他暗中调查后,加重的。
「车祸警方早有定论,是刹车问题,汽车公司负全责,还因此回收了所有问题车辆。我就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相信真相,要相信一个心里编织出来的答案!」
迟暮言隆拉着脑袋,肩膀微微颤抖。
我起身走到他身旁,把手放在他肩膀上,想要安慰他。
迟暮言突然抬头,微红的眼眶里积满泪水。
「姐姐相信我是吗?」
「是。」我下意识的回答他,突然心里咯噔一下。
「你叫我什么?」我追问道。
「姐姐啊!」迟暮言眼角还挂着一滴泪,鼻头红红的,一脸无辜的看着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语气平稳的问他:「迟秋生是你的什么?」
「哥哥啊!」迟暮言目光清澈的看着我,那神情就像一个十八岁少年!
送走迟暮言,我看着诊断书上的「人格分裂」四个字揉了揉眉心。
我并非没见过人格分裂症患者,但像迟暮言这种位高权重的,我还真没见过。
稍有不慎就会影响我的职业生涯,甚至威胁到我的生命安全。
迟暮言弟弟的死,只是他的一面之词,我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也不敢恶意揣度。
但万一迟暮言嫌我知道他太多秘密,把我灭口怎么办?
我是个孤儿,无亲无故,死了倒了无牵挂,但我领养了阳阳,她一直把我当作妈妈,我不能想象阳阳没有我会怎么样。
「小白兔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
一阵欢快的乐声响起。我拿起手机,是阳阳的电话。
我微微勾起唇角,这道铃声也是阳阳给我设置的,是她在幼儿园新学的儿歌。
烦躁的心情在此刻得到了安慰,我手指一滑,按下了接听键。
「喂,妈妈——」阳阳奶声奶气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你什么时候来幼儿园接我啊?」
临时延长了迟暮言的治疗时间,我给幼儿园的老师打了电话,让她把阳阳放在门卫室等我。
「抱歉阳阳,妈妈给病人治疗耽误了时间,这就去接你。」我一边说一边脱下白大褂。
可能等得不耐烦了,阳阳的声音有点委屈:「妈妈要给我带蛋糕哦,草莓味的,不然我不会原谅妈妈。」
我一边答应一边把白大褂挂在衣架上,拿起包快步走出办公室。
阳阳说的那家蛋糕店在医院去幼儿园的路上。我把她爱吃的草莓慕斯装在托盘里就去收银台结账,谁知迎面走来一脚步匆匆的女人,「哎呀」一声就撞我托盘上了。
草莓慕斯整个挂在她的风衣上。我一看衣服的牌子,心里咯噔一下。
G家的,五位数。
「你这人怎么走路不看路啊,我这衣服可是穿去约会的,弄脏了我还怎么穿?」女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我挑了挑眉,究竟是谁走路不看路?
「这位女士,明明是你朝我撞过来,不信可以调监控。」
听到我要调监控,女人的气势瞬间弱了。
店员却一脸抱歉的看着我:「对不起,店里的监控今天坏了。」
坏了?这么巧?
女人得意的扬起下巴,双手抱胸看着我:「说吧,衣服你怎么赔?」
赔?不是我做的为什么要我赔?
我冷眼看着她:「你报警吧。」
「你……」女人一时语噎,气得脸都红了。
就在我们两个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
我一看,是熟人啊,迟暮言的助理。
「迟总让我过来看看您遇到什么事耽搁了。」助理对女人道。
女人看到助理,就像看到了靠山,她突然抓起我的胳膊:「我让阿言帮我评评理,看你要不要赔钱。」
我不想跟迟暮言接触,奈何女人力气实在太大,我被她连拖带拽拉到了店外。
门口停着一辆豪车,我来时没有看见,是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
女人走到后座敲了敲窗子。
车窗降下,我看到迟暮言那张熟悉的可怖的脸。
他目光扫过我,落在女人身上:「什么事?」
「阿言,你可要给我做主!」女人把店里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最后指着我道:「阿言,就是这个坏女人,她不愿赔钱,非说是我撞的她。」
我一边听女人撒娇让迟暮言帮她出头,一边思考应对策略。
大不了赔钱好了,两万块钱相当于迟暮言做四次心理治疗的费用,当白送他了。
我站在女人旁边,看到迟暮言张了张嘴,女人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里迅速积满泪水。
「阿言,你说什么?」女人带着哭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