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慎这一句喜欢,我等了一辈子。
他当时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眼底充血尽是震荡,脸上和身上也挂满了鲜红,与往日的沉稳模样丝毫不同。
而我一身素裙立在风中,衣袂尽起,眼眸含笑。
”裴慎,若你我还有来世,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然后从城墙一跃而下,随漫天白雪一同坠落。
这天青梅开的正好,绿意盎然地挂在枝头,我顶着细碎的光影坐在庭院绣着春光。
那是我来年的企盼,是我最爱的灼灼桃花。
袁福春突然带着慌乱的步子走过来,拂尘摔在地上磕出一声清响,将我的思绪扰断。
”公主,皇上要将您嫁去周朝。“
袁福春是父皇身边的老人,这话断然不会有错。
可我却无比希望,他是在骗我。
姜国的最后一场雪终于下完了。
我脱簪披发,只着了素净的襦裙跪在朝晖宫外的青砖上。
刺骨的寒冷侵蚀着我的膝盖,却抵不过和亲旨意的半分寒凉。
他闭门不见,就连一旁的袁福春也劝我回去。
“公主且先回宫,外头这么冷,冻坏身子可就不好了,奴才定会想办法跟皇上说一说的。”
看,连伺候我长大的奴才都愿意尽力一试,可我的父皇想都不想,就要将我送入敌国和亲。
“儿臣求见,还望父皇成全。”
每撕心裂肺地喊一句我就叩一次头,破皮的额头涔出了血,顺着我的冷汗在面颊蜿蜒。
终于,我被召了进去。
父皇甚至不愿意看我一眼,只因我和他最爱的女人有着一样的面容。
他曾说,朕看见你这张脸就生厌,为什么你不替你的母妃去死!
“父皇真的是走投无路,才一定要把儿臣嫁去周朝吗?”
我颤抖的声音并没有引起他半分怜爱。
“韶儿,你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是姜国最尊贵的公主,出生之时天降祥瑞,人人都说我是上天赐予姜国的福星。
皇帝更是亲赐封号——景和。
取自“春和景明”,寓意天下安定,海河晏清。
父皇和母后把我当成掌上明珠,对我无所不应。
我少时性子顽劣,不是上树掏鸟蛋就是下河捉锦鲤,屁股后面总是跟着一群宫女太监。
直到有一次不慎跌入湖中高烧三日,父皇母后才反应过来,这些宫女太监保护不了我。
于是选了一堆和我年龄相仿的少年侍卫送进宫中。
我一眼就看中了裴慎。
他和我见过的人都不一样,似点漆般的眸子嵌在眉下,硬朗的侧脸勾勒出好看的线条,肤色玉白,眼尾上挑,神色既疏离又凉薄。
少年本应无忧无虑,可他身上总是笼着一抹淡淡的阴郁。
我甚是好奇,就留他近身伺候。
当然,只是保护我罢了。
他总是眉眼淡淡,跟在我身后一寸之远,半句废话也不说。
无趣的很,我那时想。
母后说,女子大了,总不能一直顽皮,也该学些东西,不然将来嫁不出去。
彼时我还不愿想以后的日子,只赖在母后身边撒娇卖乖。
现在想想,那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时光。
母后吃软不吃硬,可父皇不依我,找了李太傅教我识字明礼。
裴慎作为我的近身侍卫,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
他就站在窗外,斑驳的光落在他的眉间、发梢,像画儿里的人一样。
我听了一会儿便将思绪飘到他的身上,忍不住地盯着他出神。
每每此时,他都会轻唤我一声“公主”。
比母后作的乐曲还要好听。
哎,李太傅若是有裴慎一半好看,我也不至于如此啊!
最要命的是太傅布置的字,像鬼画符一样难写。
夜上树梢,烛火摇曳,我顶着不断打架的眼皮向一旁的裴慎撒娇道。
“好裴慎,这些字我实在写不好,你就叫我去睡吧,好不好?”
随后哈欠一打,眼泪花就流了下来。
裴慎面色平淡,只看着我回了一句:
“卑职谨遵公主吩咐,明日自去请罚。”
是的,我一时娇纵犯了错,是要裴慎替我受罚的。
他知道我心软,所以最能拿捏我的软肋。
真是讨厌。
听他如此说来,我突然有了戏谑他的念头。
“真的什么都听我的?”
“是,公主吩咐,卑职不敢不从。”
我嘴角弯弯:“那你唤我一声韶儿。”
“卑职不敢。”
“你方才还说什么都听我的?”
我小嘴一厥,学着嬷嬷凶巴巴的模样瞪起了眼珠子,像只炸了毛的猫崽子。
他垂着眸子,暖黄色的光罩在脸上,让人看着竟越发觉得有几分委屈。
我就此作罢,左手撑着下巴用力睁大眼睛,又开始写那些歪歪曲曲的字。
到最后实在困得受不了,我便一头栽到桌子上呼呼大睡了。
迷迷糊糊之中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裴慎将我抱起来,轻轻唤了一句“召召”。
召召?
那不是我的名字,我是韶儿。
都说家有一女初长成,可我都十四了,该长成的地方还是小小的。
我也曾和身边伺候的铃铛说过,她说额娘告诉她,嫁了人就好了。
我便开始憧憬嫁人的日子。
母后说女子嫁人前要亲手做一坛桃花酿埋在地下,这样到了夫家日子才能同那酒酿一般香醇美满。
刚巧御花园有一株百年桃树,枝干粗大,桃花开得最是鲜艳好看。
我便绑了襻膊准备上树摘花做酒酿。
裴慎那如履薄冰的性子自然是拦着我,不让我去爬树。
理由也很简单。
“公主千金之躯,万万不可有事,这点小事交给卑职去做就好。”
我第一次冲他发了火。
“裴慎,本公主可是太纵着你了,才叫你如今昏了头,竟也敢阻拦我?”
我以前从不会在他面前自称公主。
他顿了一瞬,而后侧过身子让开了路。
桃树粗壮,起初我登上去时并不觉得会有事。
甚至还在上面冲铃铛抛了个媚眼。
只有冷冰冰的裴慎,一直用凶巴巴的眼神锁定我,好像老鹰要抓小鸡。
可就在满载而归准备下树时,我脚踩着的地方突然树皮松动。
我一个顺势摔了下去。
篮子里的桃花也无法幸免。
看着一瓣瓣桃花飘散,我好像有点明白太傅那日念的“落英缤纷”了。
正当我做好半身不遂的心理准备后,忽然投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裴慎接住了我,和我经常偷看的画本子里面写的一样老套。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狠狠抓住他胸膛的衣料,尬尬地说了句:“裴侍卫功夫不错, 可千万不敢松手。”
他目光潋滟,衣袂飘飘,一头墨发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