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来以为我和故事里的小人鱼不一样。
直到,我在秦年的实验室里看到了自己的血亲。
幸好,我不是故事里的恋爱脑。
可是,当我毁掉了一切,却发现秦年似乎也并不是故事里背信弃义的王子。。。。。。
闲置已久的科考站来了新的研究员。
我兴冲冲的把这个消息告诉长老,她抬了抬眼皮,张口就来,“人鱼公主放过了背叛她的王子——”
我面无表情的接过话头,“我没那么蠢。”
长老睁开半阖的眼皮,上下打量我一番,半晌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哦。”
这日子没法过了!
一年一度的暖流回潮,阿爹阿娘随族人去圣地繁衍子嗣。
族里只剩下了我和长老两个。
长老岁数大了,清醒的时候少,睡着的时候多。
我实在闲的无聊,于是浮出水面,偷瞧那个新来的人类。
晒太阳、晒太阳,还是晒太阳。
明明瞧着非常年轻,却天天坐在甲板上发呆。
偶尔爬起来动一动,不是在喂鸟、就是在逗鱼。
附近的两只海豚兄弟傻兮兮的成了他的绝佳捧哏,每次洒鱼食,绝对有它俩一份。
我撇撇嘴,悄悄靠近了甲板,哗啦一声,两只海豚被我一尾巴扇的眼冒金星,原地打转。
干完坏事,我迅速下潜,透过波澜起伏的海面,我见到男人半身湿透,嘴唇紧抿。
我做贼心虚,又下潜了几米。
不知为何,虽然我自认为自己藏的绝无遗漏,却总觉得他的视线在随着我移动。
被发现了?
继而我默默地打消了这个疑惑。
不可能。
人鱼一族,自古奇货可居。
他如果发现了我,不可能还能这么淡定的转身离去。
没过几天,我又浮上海面,准备瞧瞧那个人类在干什么。
却没想到岸上一片狂风骤雨,我被飓风吹的七荤八素,鱼尾和礁石狠狠相撞,痛晕过去。
再次醒来,我被安置在一个游泳池般的封闭水域,四周均是水泥瓷砖。
我意识到——我被人类圈养了。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暴怒之下,我甩尾砸穿一层又一层的石墙,导致水里浑浊不堪,我自己也差点被浑浊的海水熏晕。
待精疲力竭,一个人的投影落在水面上——是他!
卑鄙无耻的人类,果然假装对我不在意,其实早就想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我上钩!
我悄悄捏紧了拳头,只要他敢靠近,就让他付出代价!
他缓缓走到池边,不知按了什么按钮,整个水池迅速焕然一新。
他看了看我,似乎犹豫了一下,又轻手轻脚的往池水里倒了一整瓶透明药水,放进来一些活鱼活虾。
我蜷缩在水底,冷静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心里打定主意绝对不碰这些嗟来之食。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就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声音里有一丝安抚的意味,“水里放了抗生素和食物,等你好了,我就放你走。”
我一愣,见他真的扭头就走,缓缓浮上水面,“你叫什么名字?“
他背对着我,声音轻柔,”秦年,我叫秦年。“
不过两天,我身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
我对他带来的各色小鱼都没什么兴趣,反而钟爱他不小心掉进水里的小鱼干。
不吃嗟来之食的誓言已然被我抛到脑后。
小鱼干真香!
“。。。。。。少吃点,伤胃。”
他用手帮我擦嘴边的红油。
我的尾巴在水里甩了甩,心想我可不是柔弱的人类。
然而当天夜里,我就领悟了什么叫做话不可说太满。
我痛的抱着肚子满池子打滚,水里的小鱼被我全都扇到了岸上。
秦年手里拿着药片匆匆赶来,毫不犹豫下水把我抱进了怀里,“吃药。”
我没有挣扎,随他把我抱到岸上,头靠在他怀里。
但是看着那惨白的药片,本能还是让我不由自主的伸手推拒。
“不吃。”
吧嗒,药片被我一巴掌扇飞到了角落里。
秦年的脸色黑的可以滴墨,我缩了缩脖子,“我不是——”
故意的。
然而话还没说完,秦年从兜里掏出一根滴管,低下头,“这个呢?”
。。。。。。这不是给海豚幼崽喂药的滴管吗?
我在礁石后面瞧见过,病弱的海豚撅着大嘴喝药的画面让我浑身一个激灵。
我才不要用蠢货海豚吃过的东西。
“不。”
我扭过头,躲过秦年的视线。
只听一声低低的叹息,下一秒他掰过我的下巴,一仰头把药倒进自己的嘴里,然后嘴对嘴给我灌了进来。
我整只鱼呆住,他喂完药,喉头上下轻微滚动,轻声安慰,“滴管都是新的,药也不难喝。”
。。。。。。这是药难不难喝的事儿吗!
我生无可恋的蜷缩在秦年怀里,肚子的疼痛逐渐平复,但是内心的波涛汹涌澎湃。
接吻了吧,这是接吻了吧?
要是阿爹阿娘知道我和一个人类接吻。。。。。。
我默默地打了一个激灵。
这时,我才发觉他全身浇湿,身体在夜风里已然凉透了。
”你可以不用管我的。“
是我自己贪吃,与人无犹。
秦年在我肚子上搓揉的手掌停止了动作,琉璃色的双眼静静注视着我,”我说过会让你回家。“
透过他的瞳孔,我看到自己整个耳朵尖尖都红透了。
第二日,我便恢复了生龙活虎。
秦年在岸边给我做了些检查,满意的拍了拍我的鱼尾,“恢复的很好,再过两日,你就可以回家了。“
鱼尾迅速藏进水里,我的背脊上浮现了一片鸡皮疙瘩。
人类真是太不庄重了,怎么能随便碰触鱼尾这么重要的地方呢?
在我们人鱼族,只有夫妻之间,才能互相碰触鱼尾——
他们称这为交尾。
检查完,秦年便要离开。
鬼使神差,我突然冲着他的背影道,“你亲了我,负责吗?”
秦年的脸上精彩纷呈,“你想让我怎么负责?”
“还没想好。我说什么你都答应吗?”
他半晌没有回话,直到我气恼的把整个身体都埋进了水里,才轻声回答,“好。”
“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那你是不是应该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哗啦浮出水面,高兴的仰头看他,“阿壬,我家里人都叫我阿壬。”
没有两天,就到了我回到水里的日子。
秦年在岸边不知操作了什么,水池下方一个圆形通道缓缓打开。
深海独有的味道弥漫上来,我毫不怀疑,通道下方一定直通大海。
我朝秦年招了招手,秦年不疑有他的凑了过来。
“啊——”
我抹了抹嘴角的血,满意的看道秦年耳朵上流下的咬痕,在他惊疑不定的眼神里,甩尾离开。
族里,长老好整以暇的坐在贝壳里等我。
见到我,她轻轻的伸出一根指头,示意我噤声,然后遥遥往大殿一指。
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族人们都回来了。
大部分夫妻手里都捧着一颗发光的珠子,里面新生的小人鱼正在吐泡泡。
唯独我阿娘坐在阿爹的怀里垂泪。
“怎么了?”
“圣地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大地震,你父亲率领勇士们一起救灾。混乱当中,你阿娘产下的小人鱼被暖流冲走了。”
我那未曾见面的弟弟或者妹妹,就这样没有了。
我听的心都要碎了。
人鱼是海洋中最强大的物种,但依然敌不过天灾。
我游到阿娘身边,把头埋进她的怀里,阿爹把我们一起拢进他的掌下。
耳畔,是族人们轻声吟唱的安魂曲。
傍晚,长老忙着安顿族里的新生宝宝,阿娘哭累了蜷缩在阿爹怀里睡着了。
我默默从深海浮到水面。
夕阳下,秦年坐在甲板边,正在把食物洒向大海。
海面上,两只海豚也不抢食,争先恐后的跳出水面,用脑袋顶着他的手掌心发出叽叽的鸣叫。
我紧紧的盯着那两只欢快的海豚,微微眯起眼睛。
他们仿佛感知到了危险,抖着鱼尾散了开去。
秦年回头,眉眼瞬间弯成月牙,“阿壬。”
我缓缓游过去,伏在他身边,头靠到他的膝盖上,“上次给我吃的那种小鱼干,还有吗?”
秦年从鱼篓里倒出了一整匡的小鱼干。
其实我一点也不饿,但是话已出口,只得一条不剩的吃完了。
海皇在上,我这辈子也没这么撑过。
只得捧着圆滚滚的肚子摊到甲板上晒月亮。
秦年唇边噙着笑,手在我的肚子上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