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虐杀了。
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被人以酷刑折磨致死。
可躺在尘土里，我终于露出了一生中最为安心的笑容。
宋辞，希望这样的死亡方式能够让你得到救赎。
宋辞是个奇怪的男人。
不同于其他来孤儿院的领养人一样挑挑拣拣，宋辞点名一定要领养我。
十岁的我得知这个消息时，诧异地差点把碗打碎。
毕竟从没见过有人会领养一个已经记事的小孩。
而当见到他时，诧异的感觉更强烈了。
这个男人并不喜欢我，几乎是一瞬间得出的结论。
在狭隘的孤儿院里，院长便是高高在上的神。
而我这种天生骨子里就带着恶劣与伪装的孩子，在这种坏境里简直适应的不得了。
我在院长面前永远是一副柔弱听话，时不时撒娇的小女孩模样。
但在其他孩子看来，我应该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坏种。
抢他们的玩具，讨好孤儿院的大人，做错事了还装无辜……
饥饿、争宠、生存，便是我在孤儿院的一切。
我曾以为我要一辈子都这样活下去，直到我遇到宋辞。
即使感受不到任何的爱，但当被毫不犹豫地选择时，巨大的兴奋淹没了我。
孤儿院的婆婆似乎认识宋辞，在送我离开前还拉着宋辞说了好一会儿话。
那是我第一次见宋辞笑。
青年瘦骨嶙峋，衣衫单薄，修长的脖颈苍白的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厌世孤傲的模样，但当他微扬起嘴角，仿若雨后初霁。
然后在看见我时，那笑容便消失不见了。
赵婆婆怜爱地摸了摸我的头。
「乔乔，以后你就姓宋，跟着小辞一起生活，快去吧。」
我背着打着补丁的背包，就这样跟着宋辞一步步走出了孤儿院。
掉漆的大门吱呀吱呀地缓缓合上，我转身看向身后陈旧的建筑。
大门里面的孩子们还在一成不变的争吵，而宋辞在前面越走越远。
追着那道背影，我奔跑着离身后的大门愈来愈远，愈来愈远......
直到最后，我再也听不见那些声音了。
宋辞的条件不算好，高中毕业的他在工地里给人干活，拿着堪堪够活着的钱，住在一个旧筒子楼里。
四层的筒子楼里有长长的狭窄的楼梯，最后一层便是宋辞的家。
初见时我震惊极了，逼仄的房间里到处扔的都是酒瓶、烟头以及外卖盒子。
这个男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还要领养孤儿？
我站在门口踌躇，有些莫名的担忧。
宋辞面色如常地穿过客厅的垃圾，在关门的最后一瞬他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带回来个孩子。
「你以后就住在这里。」
就这一句。
门被关上，隔开了两个世界。
从踏入房门的那一刻我便有了新的目标—讨好这个男人。
年幼的我早就懂得好孩子的标准就是听话，但对于陌生的领养人我则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被领养的第一天，我便将这间屋子角角落落都打扫了一遍。
不知道多少天没洗的盘子堆积在洗手池里散发出难闻的气息，冬天的凉水侵蚀着身体的温度。
可这些也不过换来宋辞的淡淡一瞥。
他像是在路边随手捡了一只流浪狗，带回家后便再也没有给予过任何关注。
一个月里我和他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只能听到每天清晨和傍晚两声准时的关门声。
宋辞会在桌子上留下足够一天的生活费，我便在这里安稳地生活着。
很快我就便和楼下的邻居熟悉了。
是了，毕竟乖巧伶俐的小女孩当然会受大人的喜欢。
但我真正的目标并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而是宋辞。
可我几乎找不到任何和他相处的时机，这令我苦恼不已。
事情的转机是发生在三个月后一个寒冷的晚上。
我在转角的巷子里窥见了一个低着头看不清脸的男孩，被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推搡着，书包掉在地上被踩得脏兮兮的。
我不甚感兴趣地瞥了一眼，这种事在孤儿院里发生的太多太多了。
太懦弱的孩子是不配活着的，我这样漫不经心地想着。
可还未踏出一步，我的余光里就映出了宋辞的身影。
他手里提着个塑料袋，慢慢悠悠地朝这边走来。
我突然想起住在三层的老教师说过的那句“小辞最是心善的人了”。
不假思索地，我冲了出去。
在拳头即将落在身上时，宋辞及时赶到。
在尘土飞扬和痛呼声此起彼伏的角落，我只看见了宋辞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此刻，那里装着两个小小的人。
那是，我。
在那个夜晚，我共享了宋辞那份被装在塑料袋的晚饭。
冷硬的米饭油腻恶心，可我却大口大口地吞咽着。
我终于知道该怎么做了。
温软甜美的外表当然不够，娇嫩的花朵不应该有划伤手指的尖刺，它应该折下腰任人抚摸，甚至要庇护比它更为弱小的生物。
即使，它的花瓣下是密密麻麻的虫卵。
「你......不用着急，还有。」
摇晃的白炽灯下，宋辞的脸和声音是那么的模糊。
可我知道，他一直一直都在看着我。
用从孤儿院起见到我第一面时那种审视的目光。
我见过这种目光，去市场里买猪肉的人，生怕买到变质腐肉时就是这种眼神。
而我，有信心成为市场里最优质不过的商品。
那天起，我得到了进入宋辞生活的入场劵。
我会在中午买了饭给他送到工地里，而他也会多跟我说两句话。
工地里的大叔常常会笑着摸我的脑袋，夸我长得像家里的女儿。
天知道我废了多大劲才抑制住要吐的恶心！
这些男人让我想起了院长，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也曾用油腻的手抚过我的脸颊。
那时我只能笑着撒娇，一如现在。
因为宋辞不会想看到我嫌恶的表情，所以我也不会让他看到。
「小辞，让乔乔上学去吧，这年头不上学怎么能行！」
当宋辞带着我去探望三层的老教师时，她这样说道。
「你姐姐当时学习可好了，乔乔肯定差不了。」
老教师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连忙止住话头，转而问起我今天吃了什么。
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宋辞的脸藏在阴影处，看不清神色。
我笑着和老教师说话，心里却在思索为什么宋辞突然不开心了。
是因为上学的学费太过高昂，还是因为......那个宋辞的—姐姐？
不过这件事很快就被我抛之脑后，因为宋辞竟然真的要送我去上学！
「既然说像，那就让我看看吧。」
他带着我来到了教室，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很久以后，我才终于明白那双眼睛里的哀伤都是为了谁。
那里，从来都没有过我。
不过十岁的我还不懂那么复杂的感情，我只因为能来到如此宽敞明亮的教室而高兴。
我本以为这里会和孤儿院不一样，可实际上又没有什么不同。
在孤儿院我只需要拼尽全力取悦院长，而在这里不仅有老师，还有一堆叽叽喳喳的同学。
「听说你是被领养的哎？你爸爸妈妈到底为什么不要你啊？」
「她真可怜，她爸妈肯定不爱她才会丢掉她。」
他们有着最为纯真无邪的外表，却又像展露獠牙的毒蛇，狠狠咬在早就溃烂的伤口上。
那时的我就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许多人爱我。
包括宋辞，包括你们，我会得到所有的人的爱，然后幸福地大笑。
但是爱太难得，所有我只能暗地里使些小手段。
我会安慰哭泣的女同学，调解闹矛盾的男同学，还会省下饭钱去喂路边的小猫。
可她哭泣是因为被我悄悄扔掉的发绳，矛盾的产生也是因为我的挑拨。而小猫，不过也是我无聊时的消遣。
而做完这些我便能轻而易举地获得他们所谓的‘爱’。
我以为我的计划天衣无缝，直到那一天我被人拦住。
曾经角落里被欺负的男孩站在我的对面，眼睛里倒影着我的身影。
「我会帮你。」他说。
这个名叫陆知以的男孩突然成为了唯一一个能被我完全支配的“物品”。
最好的朋友也能转眼反目成仇，亲生父母也能面不改色地将孩子抛弃。
人的感情就是这样容易分崩离析。
可陆知以不一样，他成为了我的影子。
我们背靠着背，阳光下的我明亮璀璨，而暗处的他肮脏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