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为太子储妃时,待人接物亲力亲为,为人处事尽善尽美,可到头来还是看着太子与徐侧妃如胶似漆,最后我也不得善终。
然而机缘巧合,我重活一世,丞相父亲要为我做主:
“小隐,你可还愿嫁他?”
呵,自然愿意。
我出身名门,外祖父是三朝元老,父亲是当朝宰相,堂兄是镇北将军,就连家中庶出的姐姐都被亲王求娶抬做正妃。
而我更是自幼便被当做未来皇后培养,才情品貌俱佳,诗书气质皆修,是名满整个京师的美人才女。
但这一切,却在某个惊雷雨夜,都化作了镜花水月逐流飘零。
那晚京中剧变,皇帝驾崩、祖父托孤、百姓离散、黑甲士兵将皇亲贵胄屠戮殆尽,我也不幸死在叛军的乱刀之下。
而这一切背后的始作俑者,便是与我同床共枕了十年之久的太子殿下。
我恨不得将其饮血啖肉之人。
然而午夜梦醒,我从榻上惊坐而起,所有前尘往事浮上心头,我才知前世不过大梦一场、满目荒唐。
所幸老天有眼,让我得以重活一世,回到太子即将下聘的前夕,改变这一切的结局。
那年我十六岁,距离与太子订立婚约已经整整过去了十年,而我也精心准备了十年。
但等阿娘亲口跟我说,东宫明日来下聘时,我竟还有种恍如隔世的凄然感。
大梁天子金口玉言,曾亲自与丞相府定下这桩婚事,哪知后来太子殿下会为了新科状元的亲妹妹在长乐殿外长跪不起,请求陛下要与我这位京城贵女退婚。
前世我自然不信,所以就经历了与太子夫妻离心,看着他与旁人伉俪情深的戏码,甚至最后还沦落成为了刀下亡魂。
可今生到底不同前世,这次竟然是太子胞弟霖王代替兄长前来下聘,而父亲要我们都去前厅相迎。
霖王慕瑾瑜人如其名,年少时温润如玉,丰神俊朗,但十七岁亲自掌军后,他便练就了一身煞气,气宇轩昂。
而我此时就端正地跪在他脚下,攥紧了拳头,指甲都嵌进了手心,才勉强不让自己当场发作。
幸好最后我也没失了分寸,就依言乖顺地接了封赏的圣旨,谢了皇恩。
礼数周全后,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澜若便亲自将我扶起,甚至还虚行了一礼:
“奴婢澜若给太子妃请安。”
为恪守大家闺秀的礼仪风范,我连称惶恐不敢领受,澜若却迟迟都不肯起身,所以最后还是霖王开口,“姑姑,罢了,起来吧。”
这才免了一番推拒。
而澜若这一举动也让满院仆从面面相觑,仿佛难以置信。
毕竟太子前几天还在长乐殿外请求退婚,被陛下厉声斥责,按理来说哪会那么轻易善罢甘休。
但今日只是下聘,中宫最得力的姑姑便改了口,想来这也是皇后的意思,看来皇家还是很满意我这个未来儿媳的。
况且前世也果真如此,皇后强逼太子娶我为正妃,从此我俩儿由爱生恨,相看两厌,彻底沦为了一对怨偶。
这或许就是太子执意杀我一族的原因,而我也至死都不会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而在我暗自思忖间,霖王也伸手扶起了父亲,还主动寒暄,看起来十分敬重。
只是我总感觉,他的目光也不时有意无意地落在我身上。
但怎么可能呢?
我与霖王私下里并无交集,不过是小时候在一些君臣宴会上打过照面,更何况他此前一直都在镇守边关,近日才受召回京述职,顺便参加我与太子的大婚,所以他怎么可能会无端注意起我呢?
念及此处,我便收回了心思,施施然离开了。
只是可怜了皇帝派来的近侍,需要扯着公鸭嗓宣读礼单。
从天光微熹到暮色四合,那成堆的赏赐也对照礼单如同流水般被人抬进了丞相府,堆满了整个后院库房。
而等内侍宣读完毕,他的嗓子也早已嘶哑得不成样子。
不过我会适时赏他一盏金银花露,也算全了我贤良淑德的美名。
可天色渐晚,月上柳梢,霖王却还在书房跟父亲议事,母亲便差人准备了上好的佳肴,还要我一同过去作陪。
霖王慕瑾瑜是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素日里也敬重太子与其交好,而父亲早已是太子一派,所以霖王在府中留久了些倒也不足为奇,许是有事相商呢。
但宴席上霖王看我的眼神也确有不同,有好几次我都发现他在打量我,而等我回望过去,他也坦然受之。
就仿佛登徒浪子一词与他毫无相关,但我还是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与外男对视良久,于礼不合。
家宴结束,霖王告辞,主家起身想送,我却不慎被绊了一下,眼力神快的霖王立马扶住了我:
“小姐当心。”
“谢过殿下。”
手腕处余温未消,霖王便放开了我。
但站在身侧的父亲却手抚山羊胡,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是夜,清风入梦来。
父亲召我去书房议事,我原以为他是像前世一样,嘱咐我入主东宫后当以家族荣耀为先。
却没想到他竟问我是否还想嫁给太子。
在我呆愣迟疑时,父亲便主动与我说起了霖王想要夺嫡一事。
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霖王怎么突然就想要夺嫡了?
前世他小半生都在戍守边关,并与堂兄联手击退匈奴,保得了大梁数十年的太平。
但等我扶墙而出时,却只记得父亲说起霖王的承诺。
若他有朝一日登基为帝,皇后之位非我莫属。
这听着当真是有趣呢,当今举世无双的霖王殿下,竟然会许诺给毫不相关的女子皇后之位。
而前世的我已然经历了太多宠妾灭妻的事情,却还不知道,他们男人的真心就这么自轻自贱吗?
而我也拒绝了父亲,毕竟以霖王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撼动太子的地位。
前些年霖王在朝中也曾势头正盛,风光无限,特别是在当今太子病重的时候,更是得到了皇后母族的全力支持。
但等太子大病初愈,他立马就被人拉下神坛,派去镇守边关,而这一去,便是三年之久。
所以他要想从现在开始培植势力,扳倒太子,难度无异于一步登天。
可我现在就恨不得将太子扒皮抽筋,所以复仇还是由丞相府亲自操刀比较好。
而我刚好就可以黄雀在后,清掉太子这块绊脚石,圆我母仪天下的太后梦。
东宫那边开始紧锣密鼓的大婚筹备,只是丞相府让太子尽快处理掉妾室,他却迟迟都未见动手。
那便怪不得我无情无义了。
我在皇后的品菊宴上见到了那位声名远扬的太子侧妃徐安蓉。
她也果然如传言般惹人怜爱,只是在我这位京城贵女面前,她到底是逊了三分。
而我也只朝她虚行了一礼:
“徐姑娘安好。”
我并没有像旁人一样,称呼她为“娘娘”,毕竟那以后会是我的位置。
而在她们主仆震惊的目光中,我又主动提及了太子:
“徐小姐当真是国色天香呢,怪不得会叫瑾楠时时惦记。”
徐安蓉果然被吓到,她小脸煞白,颤抖着声音问道:
“王小姐,敢问您说的‘瑾楠’是谁?”
“自然就是日后要靠我家登基称帝的太子殿下了,他可盼这一天好久了。”
原来碾碎一个人的信念会有如此快感,怪不得世人都力争当上位者呢。
但点到为止,月满则亏,徐安蓉是个聪明人,我相信她会很快明白的。
不过我的报应还是来得太快了些,我刚回到皇后为女眷们准备的厢房,太子便送来了只断头的金丝雀,那喷溅的鲜血甚至还弄脏了我的手指。
而听到我的一声惊呼,在外守卫的御林军便立马冲了进来,为首的还正是多日不见的慕瑾瑜。
可这本是恪尽职守,捉拿刺客,慕瑾瑜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却是先跑进来,问我有没有事。
我摇了摇头。
而得到我的答复,他似乎才松了一口气,随后有条不紊地命令下属,追查出送我此等邪物的幕后真凶。
听到这里,我不禁莞尔一笑,这个霖王殿下,还真是个傻子。
太子殿下对我真的明显的警告,他都看不出来。
而嘲弄间,我也下意识地就想抬手挽起垂落下来的青丝。
慕瑾瑜却在这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然后转头吩咐下人:
“打盆温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