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六年，为贺天下一统，天子下令着适龄女子进宫。
我在进宫的第二日就爬了顾年的床，先那些秀女一步成了他的妃。
众人都说我成了傻子便是连脸都不要了。
只有我不屑一笑，我要的自然不是脸，我要的，是顾年的命。
我爬顾年床的那一晚，穿了及笄这年他送我的舞裙。
他曾说过我是他在这京城见过跳舞最动人的女子，也说过要给我一世荣宠，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他却害得我家破人亡，满门惨死。
我父亲被下令五马分尸，母亲被赐了三尺白绫，两个哥哥被做成人彘在酒缸泡了整整四十九日才含恨而终，瘫痪在家的祖母被拦腰砍断，流血而亡。
我看着那叠了有一墙之高的尸体，只觉得有数万刀锋在割我的心，疼得喘不过气。
我问顾年：「为什么啊？！陆家何时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父亲一生为国，是先帝亲封的镇国将军，南征北战，为国立下汗马功劳。
顾年今日能一统天下，是父亲带着两个哥哥和万千将士在前线拼死相搏的结果！
可他却在父亲返程之日给父亲扣下一顶反贼的帽子，让父亲成了整个国家的罪人！
顾年却反扣住我的手，脸上一如既往的深情：「阿清，陆将军已死，现在你能和朕永远在一起了。」
他将我死死的抱在怀里。
这个拥抱，我曾期待了很久。
可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我将他狠狠推开，跳入水中。
我对他放了狠话，我说：「顾年，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你，你让我觉得恶心！」
那时正值冬季最寒冷的日子，大雪铺满了整个世界，凉得刺骨。
我被顾年救了上来，却也因此高烧不退。
醒来之后，我就傻了。
不记得自己是谁，也忘记了父母何在。
顾年也没有想到痴傻如我会做出爬龙床这样的惊天之举。
他看着我，眼底带着审视，似乎在思索我是否是真的痴傻。
我对他的警惕毫无察觉，整个人都缩在角落，泪眼朦胧：「阿年哥哥，打雷，阿清怕……」
我软糯不带一丝算计的声音让顾年愣了一下，他看着我的眼睛，似乎在回忆些什么。
我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因为当年他追求我的时候，就知道我害怕打雷。
所以每逢雨夜，他都会到将军府院墙外吹箫，无论是烈日灼灼的夏天，还是大雪封城的冬日。
他安慰我说萧声便是他，听到萧声，我就不会再怕了。
我便是被他这样的深情打动，求父亲应允让我嫁给顾年。
父亲起初并不同意，那时先帝病重，朝堂纷争不断，他不想让我卷入皇位争斗。
可他到底不忍见我伤心，才答应等家国统一之时，若顾年仍旧对我初心不改，就同意让顾年娶我。
可我哪里能想到顾年狼子野心，记恨父亲不愿将我嫁他，便让父亲的班师回朝日成了陆家满门的衣冠冢。
顾年最终还是要了我。
他素来君子，待人接物都有礼有节，更不会强迫我什么。
我与他相处从来都很舒服。
可今夜他却好似将我当成了一个玩物，丝毫没有顾及我的感受。
粗辱得像野兽一般。
他似乎像证明什么，可我已不愿去想。
今夜过后，顾年给我封了妃，赐居墨轩殿。
甚至还给我配置了和皇后一般无二的宫人伺候。
宫中上下，除了皇后便属我等阶最高。
一时之间，我的风头无人能及。
纵使我只是个傻女，可圣眷正浓也无人敢惹我。
可我心里清楚，这不过只是昙花一现的虚假繁荣。
我的贴身婢女叫青檀，是顾年亲赐的名字。
我母亲的闺名也叫青檀。
从青檀来墨轩殿的第一日，我就知道，顾年从未信过我是真傻。
冬去春来，万木逢春。
皇后在宫中举办了赏花宴。
宫中妃子不少，都是此次秀女擢选而来。
莺莺燕燕汇聚一堂，却无人在意我这个傻女。
因为我是傻的，所以必然是不会和顾年告状的。
皇后拿着点心对我招招手，我开心的过去，她却把点心丢进的荷塘。
我转身跳进了荷塘，初春的水还是冰冷的，我水性不好，痛苦的在荷塘里挣扎，地上的人却只会看着我笑。
「还真是个傻子，也不知道陛下怎么就看上她了。」
「咱们姐妹进宫，陛下到现在都没看我们一眼，却日日送好东西去墨轩殿。
也不知她浑身上下哪点比得上我们了。」
「这般痴傻，和她一起都晦气，不如死了的好。」
我的力气越来越弱，灵魂好似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给撕扯着，只差一点就会离体。
噗通！
突然，耳边响起几道落水声，我的身体被几只手给托举起来。
我得救了，我趴在地上，睁开眼，看到了眼前明黄色的鞋子和衣摆。
他亲手将我扶起来，温柔的用帕子擦着我脸上的水珠。
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
无人知晓，这位将我宠上天的帝王早在我入水的那一刻便已经到了。
他生生看着我在水中挣扎无果，只为等我露出马脚。
在我变傻前，我是会凫水的。
我被嬷嬷带下去换衣服，出来却不见了青檀的踪影。
我心里闪过一丝不妙，小心翼翼的问他：「阿年哥哥，阿清想青檀。」
他语气中没有半分怪异，执着我的手道：「朕带你去找青檀。」
高楼上，风很大，刮得人脸颊生疼。
父亲被五马分尸之时，我也站在这里，他没有害怕，没有恐惧，有的只是对我的担忧。
同现在的青檀不同，13岁的姑娘，又如何能接受得了这般惨烈的刑罚？
我看见青檀的时候，她一张小脸已经苍白，眼泪哭干了，只剩下小小的身子在半空猛烈颤抖。
她知道帝王一诺千金，更知道我是个傻的，她甚至连一句求饶都不敢说。
我强忍心中的恐惧，故作天真：「阿年哥哥，青檀为什么在下面？阿清想让青檀上来陪阿清玩儿。」
「她护主不力，所以要受惩罚，阿清陪朕在这一起看，好不好？」
他捧着我的脸，柔声哄着。
可那双黑眸，却透着极致的冷。
他似乎想从我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丁点的不对。
这样，他就能确认，我是在装傻。
我咧嘴笑着：「好，阿清陪阿年哥哥。」
我靠在他肩膀上，他似乎极度失望。
他抬了抬手，马蹄声划过我的耳畔，一声惨叫之后，我的眼前只剩下漫天的血色和那残破的肢体。
我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抱着顾年大喊：「阿年哥哥，阿清害怕，阿年哥哥保护阿清！」
哭久了，我就昏过去了。
顾年把我送回了墨轩殿。
他不知道我其实一直醒着。
墨轩殿像极了顾年的风格，优雅别致，却总少了些生气。
青檀成为我的贴身婢女之后，便总喜欢养一些花花草草。
她说植物懂人心，只要你对它好，它就会以最美的姿态展现给你。
我看着那些花，深吸一口气，香气带着花粉扑鼻而来，恍然间似乎还有青檀的味道。
可她死了，因为我。
即便在顾年眼里，她只是一个下人，一个可以被利用来测试我到底是真疯假疯的工具。
可于我而言，青檀是这宫中唯一真心待我之人。
顾年，我怎能不恨！
青檀死后，顾年对我的疑心似乎消退了不少。
我开始被允许可以自由进出后宫和他的寝宫。
甚至一连半月，他只翻我的牌子。
我知道，机会来了。
墨轩殿伺候的宫人中，有一名叫沐离的小厮。
他原先是街头的一个小乞儿，在寒冬快要被冻死之际被父亲碰见，将他带来的宫中做了小厮。
沐离对父亲心怀感激，主动来墨轩殿伺候。
在意外得知我并未痴傻后，沐离跪在我面前，希望我的报仇之路也带上他。
沐离是太监总管认下的干儿子。
有沐离在，我的行动方便了很多。
顾年睡眠不好，每天夜里都要点龙涎香，我知道龙涎香和梨鹅帐中香相融会产生剧毒，便拜托沐离从宫外给我带些来。
借由沐离的人脉，我探听到皇后日日散步都会经过御花园边的小竹林。
便拿着针线去那绣荷包。
我绣工很好，可以说宫里的绣娘都比不上我，皇后路过小竹林时，一眼就盯上了我手中的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