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持续了有一段时间了。
有时候半夜一睁眼醒来,后背全是冷汗,嗓子发干发疼。
一个黑影站在我的床头边上。
俯视着我。
身体动弹不得,连抬一抬小拇指都做不到。
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我叫不出声音来,恐惧在我瞪大的眼睛里面凝固。
黑影一言不发。
它就这么一直地看着我。
一直,一直,一直地看着我。
·
“倩菡,倩菡,沈倩菡!”
肩膀被人猛地从身后拍了一下。
我回过神。
同事吴丽晓把一沓文件拍在我的办公桌上。
“想什么呢,喊你这么多声都听不见,这是待会儿会议时要用的资料,先熟悉一下。”
“哦……谢谢。”
“怎么了?这么没精打采的,又没睡好啊?”
“嗯。”
我叹气道:“一直做噩梦,睡眠质量太差了。”
“去看过医生没有?”
“看了,从内科到五官科到脑科再到精神科,全部跑了个遍,没用。”
吴丽晓托着下巴想了想。
“那心理医生呢,或者安眠药,有没有试过?”
“医院不给我开处方单子,我上哪儿买安眠药去?”
“也是。”吴丽晓撇撇嘴。
“对了,最近不是有那个……那个叫什么催眠术?哦对,催眠师,不是很火吗,你要不要也去试试看?”
“啊?算了吧。”
我赶紧连连摆手拒绝。
“这种怎么听怎么可疑的东西,他们玩他们的,我就不扑上去凑热闹了。”
“这样啊,那真可惜,我本来还想让你帮我测评一下靠不靠谱呢。”
吴丽晓吐了吐舌头。
我扯着嘴角,无奈地笑了一下。
“话说回来,你还没有跟我讲过呢,一直折磨你的噩梦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呀?我有点好奇。”
“什么样子……”
我低了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每天晚上都是一样的,一个看不清脸的黑影站在我的床头边上,一句话也不说,就俯视着我。”
“没了?”
“嗯,没了。”
“那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倒跟我曾经听过的某个都市传说很像。”
“什么都市传说?”
“莲衣村的草房子。”
·
公路曲折蜿蜒,我坐在摇晃的出租车上,感觉头昏昏沉沉的,眼皮也很重。
没过一会儿,我便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识。
“客人,醒醒,到了。”
我揉了揉眼睛。
村子被一片雾气笼罩,我下了车,往前走了几步,再回头看看。
这时候已经看不见出租车的影子了。
耳边也没有车轮胎摩擦地面和汽车发动机的嗡嗡声音。
这师傅跑得好快啊,我心想。
莲衣村位于S市,是一个面积不大,但是风景秀丽的小村庄。
这里除了节假日的旅游旺季,基本就没什么人会来。
我行走在村子里面。
老房子破旧不堪,周边散落着砖块和瓦砾,还有丛生的杂草,野猫野狗四处乱窜,入目一派萧条的景象。
荒无人烟的,是废弃了吗?
我带着疑问穿过空旷的田野,来到了一片槐树林下。
真令人吃惊。
生长得如此高大茂盛的槐树,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
我刚拿出手机想拍下来,树林里就突然刮起了一阵风,清脆的铃铛声从不远处响起。
我循声望去。
一个小女孩,十三四岁的模样,穿着明黄色的碎花裙,梳着两个麻花辫,脖子上面戴着一个银铃铛。
她双手抓着秋千索,脚下悬空,在槐树下面荡着秋千。
银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我愣了一下。
我确信在起风之前那里还是空无一人的。
女孩朝我这边转过脸,扬起一个微笑。
“你终于回来了。”
·
“莲衣村的草房子”讲的是一对双胞胎女孩的故事。
姐姐做了错事,却将无辜的妹妹推出去顶罪。
草房子里,妹妹的十指被铁钉钉在墙壁上,像一只羔羊一样被愤怒的村民剥下了皮、挖出了内脏。
整整四个小时,妹妹凄厉地哀嚎着。
行刑的屠夫非常小心,剥下皮后并没有让妹妹很快死亡。
血腥味吸引来了啃食腐肉的秃鹫群。
它们盘旋在草房子的上空,腥红的小眼睛里闪烁着贪婪与垂涎。
村民们将妹妹丢到门外。
秃鹫群顿时一拥而下,尖嘴撕扯着妹妹裸露在外面的血肉和内脏,将骨头啃咬得咔嚓咔嚓响。
妹妹还在叫,只是此时已经气息奄奄,唯有大腿的肌肉还能稍微弹动一下。
但逐渐的,她身上连最细微的蠕动也消失了。
所有村民围成一圈,冷眼观赏着妹妹最后死去的凄惨模样。
姐姐自始至终都躲在草房子的后面,听着妹妹的哭声、求饶声,还有身体被拖拽踢打的沉闷声,从屋里头到屋外头。
她死命地捂住耳朵。
她不敢去听,更不敢去看。
就在这时,一只秃鹫飞到姐姐的头顶上,尖嘴一打开,一个东西掉落下来,骨碌骨碌滚到了她的脚边。
那是一颗妹妹的眼球。
自此之后,姐姐便疯了。
每晚每晚,她都能看见一个酷似妹妹的黑影站在她的床头边,沉默地注视着她,仿佛在等她低头认错,忏悔自己的罪过。
于是在妹妹死亡的仅仅两个月后,姐姐在厨房用铁勺剜下了自己的眼睛。
最后因伤口感染不治身亡。
·
“这个传说是真的。”
“什么?”
我惊愕地看着眼前的老人。
“小姑娘不用怀疑,这个传说就是在几十年前村子里面确实发生过的真实事件。”
我沉默了一会儿。
“老人家,实不相瞒,我有一个请求。”
老人机械地转动眼珠,眼角浑浊一片。
“我知道你此行来的目的,恐怕也是与村子的这个传说有关。”
“也?”
老人背过手。
“这几年陆陆续续来的几批人皆是如此,敢问小姑娘是否也被黑影缠上了身?”
我连忙点头。
“可否报一下你的生辰八字。”
我原来也不太信这些,奈何黑影缠得太过诡异,叫人不得不心生畏惧。
我报上了我的生辰八字。
老人眯了眯眼睛。
被人一直打量着的感觉不好受,我强忍住没有错开视线。
“好吧。”
半晌,他才说。
“小姑娘,很不幸,你是被这个村子里的怨鬼追错了魂,原因是生辰八字的相性。”
“而且——”
“你们似乎已经打过照面了。”
我几乎立刻就回忆起了那片槐树林下的场景。
“槐木,鬼怪栖身之处也。”
老人用嘶哑的声线说着话,仿佛远古诅咒一般的呢喃。
“您说的没错。”我恳求道,“老人家,还请您一定要帮帮我。”
“你既被盯上,今夜留在这里十分危险,但若是想去除邪祟……”
老人的意思很明白,我想了想,决定道:”我今晚留下。”
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选择。
“小姑娘你且放心,今夜我必定倾尽全力保你平安。”
“待我准备准备,明日一早便出发领你去双生姐姐——阿千的埋葬之地,那里是怨气的根源,也是最容易去除邪祟的地方。”
“老人家,阿千是……?”
“双生姐妹,阿千和阿里的故事,今夜在你宿下的地方有一本日记,你自行取看便是。”
老人从烛台下面拿出一小撮头发。
“来,小姑娘,张嘴。”
我犹豫了一下。
“想要活着度过今晚,就得听我的。”
上吧。
这么想着,我一咬牙,张开了嘴。
一股香油和蜡的味道。
老人手法粗鲁,又塞得很深,直接把那一撮头发全部喂进了我的嘴里,往里推,都快抵到了嗓子眼。
我忍不住干呕。
“这把头发你一定要一直压在舌头底下,不能吞掉,更不能吐出来,关键时候它能保你性命。”
我呜呜咽咽地想要说话,却被老人一个手势制止。
“现在尚可,但是切记,午夜十二点过后,就不允许再发出任何声音,不能给机会让她找上你。”
我点点头。
“还有一点,今夜就不要碰水了,不管是喝水还是洗漱,总之任何形式的碰水都暂时禁止。”
我又点了点头。
“行,你去吧,趁着还没有天黑,可以逛一下村子。”
我捂住嘴巴,小心注意着说话的时候不要让头发掉出来。
“老人家,莲衣村里面……现在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啊?”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这一路走来都没有碰见一个村民的人影,而且房屋都很破败了,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