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七年,本宫成了太后。
青梅竹马的丞相,温柔体贴的宦官,野心勃勃的大将军都想做我的入幕之宾。
外可垂帘听政,内可三夫四侍。
日子实在美妙。
直到有一天,我那英年早逝的皇帝夫君重生了。
「太后娘娘,大将军回朝了。」四月慌张地闯进殿内。
我蹙了蹙眉,将红纱帐下的景安拉了出来。
「你先下去吧,吾一会儿再来寻你。」
唇红齿白的小少年面色骤然一白,欲说什么却是一片缄默,声线颤抖:「奴但凭太后娘娘使唤。」
唉,这小子,说了多少遍不必自称「奴」,怎么又忘了。
大将军沈慕寒一身戎装,风尘仆仆地赶来明光宫。
他见了我,双膝跪下:「臣未负太后娘娘所望,大败楚国,南楚皇帝已于城楼自尽,末将俘虏了南楚太子及一众宗室。」
「太好了!也就是说大雍统一了华夏?」
沈慕寒向来冷峻的眼中也有了笑意:「是,臣恭喜太后娘娘。」
大雍历代先王一统天下的壮志在我手下完成了!
喜悦像一团烟花一样在我的胸腔爆炸,我高兴得早忘了答应景安的话。
「太好了,大将军请起,我要为你接风洗尘。」
沈慕寒起了身,却没有接我的话。
他一步步靠近我,我一步步后退,直到双腿碰上了流苏白玉花架床上。
那床,还有刚刚景安留下的褶皱痕迹。
我蓦地有些心虚。
沈家在大雍是百年世家,家族掌握军权,沈慕寒本人更是位高权重,用兵如神。
五年前,我刚当上太后。
外有群狼环绕,内有世家大族虎视眈眈,我将年仅三岁的禹儿扶上皇位,自此垂帘听政。
位居相位的顾韶之是我的青梅竹马,我俩曾有过婚约,情感深厚,他自然对我鼎力相助。
可顾家上下离心,不支持顾韶之这个决定。
若非那一夜,我攀上了沈慕寒,这个太后位子是坐不稳的。
本以为他不苟言笑,难以相处,没想到意外的好拿捏。
不仅帮我稳住朝局,还替我灭了南楚。
两年前,沈慕寒挥师南征,兵锋直指楚国。
他走了,朝中谁能管我?
于是乎,我诏令天下广选面首,将大雍各地的俊秀少年都选来。
毕竟,我才二十四,总不能真守一辈子寡吧?
「怎么不说话?」
「我走的这两年,你可还安分?」
沈慕寒的声音很冷,他的唇快要贴到我的颊上,呼出来的热气让我心中一颤。
我将手抵在他的胸前,娇嗔道:「你急什么,我又不会亏了你。」
「先去紫宸殿领赏吧,省的明天整个洛城都知道你宿在我宫里了。」
沈慕寒将我的手握在掌心,微微侧头吻上我的额头。
「乖,等我。」
我松了口气,不过乖是不可能的。
第二日,我在塌上小憩,倏忽被一阵声音惊醒。
「吵到你了?」这声音清润如溪流,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来人一身白色兽纹织金线锦袍,眉目如画,五官疏朗,薄唇微弯。
「韶之,你来了?」
这位便是和我没有缘分的前未婚夫,青梅竹马顾韶之。
他浅浅微笑:「嗯,我来看你了。」
「沈慕寒昨日可以有难你?」
我正要回答。
「我岂会为难太后娘娘?顾相慎言。」
沈慕寒换了身玄色紧缎袍,身上的杀伐之气较昨日轻了些,只是面色依旧冷淡。
顾韶之不动声色地回击:「沈将军常年征战沙场,乃一介粗人,小心惊扰了太后娘娘。」
沈慕寒胸中升上一股怒气,顾韶之这人不仅是洛城公认的贵公子之首,甚至还与太后有过婚约,他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他常年征战沙场,嘴比较笨,不会哄人确是真。他只怕太后真叫这个只会读圣贤书的迂腐小子哄了去。
气氛凝滞起来,二人之间剑拔弩张。
我心中如敲锣打鼓一般,只怕他俩在明光宫打了起来。
那可就不好了。
我的声音带着怒气:「够了,你们有把我放在眼里吗?」
两人见我发怒,皆转过脸去,不再说话。
我深知当海王的秘诀是不患寡而患不均,打一个棒子给一个甜枣。
我咳了咳:「慕寒,昨日听你说俘虏了南楚的太子及宗室。在哪儿,我想看看。」
沈慕寒的神色莫名得意起来,瞥了顾韶之一眼,似乎在炫耀。
「在洛城的典狱,我带您去看。」
顾韶之面色一沉。
我笑了笑,道:「好,顾相也随同吧。」
典狱地势潮湿,好在关押敌国皇室的牢狱条件能稍微好些,倒不至于到处是蟑螂老鼠。
穿过了一道暗门,眼前场景明晰起来。
引路的狱卒道:「太后娘娘,到了。」
「这位便是南楚太子。」
我凝了凝神,透过铁笼望向前方。
狱中的少年十六七岁,凤目清泠,鼻梁挺拔,双唇紧抿。
身上的衣服已半是破旧,头发散乱,反倒添了丝凌乱的美感。
那双眼睛实在是极美,即便半掩已是亮得惊人。
我有些失神。
没错,我可耻地又又又心动了。
只是这眼神透出了一种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
萧璟此刻的心情极为复杂。
眼前的女人是他生前的皇后,现在成了大雍的太后。
他记得自己不久前御驾亲征,直入辽东讨伐鲜卑,不慎中了敌方毒箭,加上旧伤复发,回洛城不久后便不治身亡了。
他是大雍第七帝,谥号曰武,死时年仅二十七岁。
萧璟一生征战四方,北击乌桓,东征高丽,西伐羌羯,极少顾得上后宫事宜,只记得以前宠幸过一名宫女,生下一子。
朝臣以「一帝一后,礼之正也 」的名头纷纷要将自家女儿送进宫里,萧璟为堵众臣之口,将那名宫女封为皇后,所生子嗣封为太子。
随后,为图大志,不顾一切亲征辽东。
奈何天不假年,他驾崩得始料未及,只怕朝中那些狼子野心的人坐不住了。
他死后,灵魂一直游荡在洛城上空,一月前,他重生了。
重生到了南楚太子身上。
萧璟还没有搞清楚原身的状况,便听闻大雍的大司马大将军沈慕寒领三十万铁骑军南征。
南楚衰弱,兵士疲乏,内部争权夺利,勾心斗角,不出意料地城破,宗室被俘。
萧璟喜出望外,见到了大雍的士兵极为兴奋,大喊道:「我是你们的君主呀。」
大雍的将士只当他是疯子,为了活命而满口胡言,毫不犹豫地将他抓进典狱。
如今见到了他生前唯一宠幸过的女人,萧璟激动起来。
不过他吸取了教训,不再轻易暴露。
沈慕寒见我惊为天人的神情,脸色发青:「太后娘娘,天不早了,还是回宫吧。」
这不是,才刚到午时吗。
我来不及反驳出口,顾韶之跟着附和道:「天色是不早了。」
得了,这俩倒团结起来了。
我忽视了萧璟挤眉弄眼的眼神,回了明光宫,又与二人用了午膳,期间左右逢源,哄哄这个安抚那个,终于成功度过了这场修罗场。
二人离开后,我叫来了身边的得力宫女。
「四月,你拿吾的令牌去典狱,领南楚太子前来见吾。」
「咳,动作小心些。莫要叫大将军和丞相知道。」
身为跟在太后身边这么多年的掌事宫女,四月心领神会,点头道:「太后娘娘请放心吧。」
烈日炎炎,夏蝉的叫声透过槅窗,吵得我有点心烦意乱。
景安小心翼翼地上前,窥着我的脸色,道:「太后娘娘,可要奴伺候您?」
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我当太后不久后在洛城西市微服巡游,遇见了卖身葬父的景安,见他一片孝心,便将他买了下来,假作宦官入宫伺候。
本来只是单纯伺候,谁知那夜,他意外地胆大,悄悄摸进了我的寝宫。
我一时不慎,让他得手了。
他生得唇红齿白,沈腰潘鬓,面容比我这个女子还昳丽几分,倒也不算我吃亏了。
见我一时间不搭话,景安神情沮丧:「是奴逾矩了。」
我回过神,声音带了几分怜惜:「非你的错,过来吧。」
景安弯唇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状,正要过来。
「太后娘娘,南楚太子到。」
我回头,狱中落魄不堪的少年换了一身白色衬衣,墨发如瀑,挺鼻薄唇,凤眼狭长,略微垂眸。
景安见了,面色发白,漂亮的桃花眼蓄起泪水,带着哭音:「奴不打扰太后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