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晚上,我撞见相亲对象,用一把杀猪刀割断了我姑父的脖子。
1.
今天是放假回家前最后一次相亲,想到父母数通咄咄逼人的电话,我暗下决心,不管这次来的是什么样的人,都要想办法把他带回家。
先应付过今年,反正一年也只回一次家。可二十七岁不结婚,就是大罪了吗?
我坐在露天的咖啡馆,看着脚边围着几只小麻雀,奋力地在地上啄食。
“迟到二十分钟了。”我一边抬手看了下表,一边从未吃完的蛋糕上碾下一些碎屑,撒在周围,引得那群雀儿叽叽喳喳围拢过来。
咖啡馆里此时座无虚席,我粗略一看就知道八成都是来相亲的。有正腼腆介绍自己男子,有不耐烦应付对方女子,也有我这样被放鸽子的。
我背上包,准备走了,这样的天气在外面坐久了,手冻得怎么也捂不热。
这时走过来一个男子放下一杯热咖啡,拉开对面的凳子坐了下来。
我打量了一下他个子很高,皮肤白,带着一副金属细框的眼镜,穿着黑色卫衣。跟媒人描述的基本吻合。
“你好,我是程思期,二十七岁,房产销售。”
“我的情况媒人跟你说了吗?今年要来我家过年,当然如果你也被催的紧,随后我们也可以一起去你家拜年。”
我顾不上质问对方迟到,毕竟有比这着急一百倍的事情。可对方听了我的话,却半天不语,只自顾自地端起咖啡小口嘬饮。
“你……是来相亲的吗?”我突然有些不确定,仔细打量一下这人不太像是媒人说的二十九岁的程序员,年龄看起来要小很多。
“我是路临。”那男子终于开口了,他眼神扫过旁边等食的麻雀,嘴角微微扬起。
他毫不见外的从我面前剩余的蛋糕上碾下碎屑,洒在脚边。
“好啊,就按你说的来,我跟你回家。”
2.
站在家门口的时候,看到身旁的路临,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竟然真的拐了一个男人回来,还是一个外形看起来让人十分有面的男人。
程桥村,是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高中辍学后我就到吴州市打工了,一年只过年回来一次。
“不好意思,可能我爸妈他们串门去了。”我歉意地笑了笑,但心却哇凉,回家是提前打过招呼的,可即便如此爸妈他们也没有记得要给我留扇门。
路临倒是无所谓地站到一旁,他额前发梢有些长,低着头时会盖住那双漆黑的眼睛,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等了小半个下午,终于进了门。爸妈先是挑剔地看了看路临,随后满脸笑容接过他提来的礼品。
“思期啊,你弟弟晚点也回来了。家里地方小,吃过饭,你跟小路就到乡上招待所里住吧。”
饭桌上我爸笑着倒满一杯酒,递给路临。对于他把我住的屋子改成了饲料仓库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小路啊,你家是哪里?”我妈把最后一道烧豆腐端上桌,也在旁坐下故作热情地招呼起来。
“吴州市的。”路临先是接了酒一饮而尽,又将碗里多出的菜慢慢吃下。
“那你以后要是跟思期结婚,彩礼可得按着我们程桥村的规矩来,二十八万八。”
“爸!”我放下筷子,脸气得涨红。
我们家要彩礼就是在卖女儿,这一点我心知肚明。弟弟程思元毕业后想在市里买房,首付就指望我的彩礼了。
“可以。”路临把筷子重新递到我手里。接触到他微温的手,我冷静了下来。
年节在即,不要为了无谓的事起争执。应付过去就行了。
饭后我和路临披着月色赶到乡上唯一一家招待所。
前台接待扫了扫我们二人,递上一张房卡。
“这段走亲访友的多,今天就剩一个标间了。”
3.
躺在床的一侧,我失眠了。
想到父母,想到这个家。大概才是我一直不敢走进恋爱的原因。
每月工资要上交父母,供养弟弟上学,以后还要帮弟弟买房。
谁能接受的了这样的媳妇儿?就连我自己都快坚持不住了。
我侧头看了看床的另一边,路临早已睡着,他的呼吸平稳无声,如果不是胸膛起伏着,可能要发生误会。
就像溺水时抓住的每一把稻草都有可能是能救命的浮木。
我希望这次抓住的是浮木,让我不再继续向着海的深处沉溺。
第二天回家,见到了弟弟程思元。
他整个下午都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对我们爱搭不理,除非有事。
“姐,帮我倒杯水。不要太烫。”
“姐,关下窗户,风刮得太冷。”
“姐,给我削个苹果呗。”
我心想再忍最后一年,明年他毕业了,就要开始自力更生。
我拿过一只苹果,水果刀却被路临握在手中。他向我伸手,我自然而然地就把苹果放在他掌心。
看着他削苹果时,手指骨节分明,再看看自己长了冻疮,有些浮肿的手指,悄悄地拉下衣袖稍作掩盖。
很快一个苹果削完,路临却把它递到我面前。
“你吃。”我被他深邃的眼神注视着,接过苹果咬了一口,好甜。
那边程思元却不乐意了,像个未开智的小孩子叫嚷起来。
“安静。”水果刀插进了木质的桌面,刀柄还在微微晃动。路临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却让程思元闭了嘴。
翌日清晨,是被我妈连环打来的电话吵醒。
“思期你快点来,思元、你弟弟他快死了!”
4.
程思元是起夜的时候莫名摔了一跤,满脸的血躺在院中一晚上,差点冻僵。
我跟路临赶到乡卫生院,就看到程思元缠了满头的纱布,眼神飘忽不定。爸妈在旁边递水递吃的,倒是他整个人显得异常安静。
听医生说磕到脑袋缝了针,有轻微脑震荡,全身多处冻伤,不过都可以养好。
我松了口气。路临也在旁边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睛里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乖侄儿苦啊,神蛰我了受县,大娘来看你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是我大娘张兰来了。我拉着路临站到角落里小声提醒。那粗犷的声音落下几秒后,才见一个穿红带紫身形臃肿的中年妇人扑进病房来。
她对程思元嘘寒问暖,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可转过身看到我时,那脸上的笑硬生生挤没了五分。
“呦!思期终于带对象回来了?”大娘先是上下扫了一遍路临的穿着,随后眼神里刻意泄露出一丝不屑。
“你堂妹男朋友今年也来了,吴州大本科毕业的,回头你们可以认识认识。”
吴州大学,是本省首屈一指的高校,也是我原本考学的第一目标。大娘话里意有所指,让我很难受,眼眶微微一酸。
“巧了,我也是在吴州大读的本科,和研究生。”
他还是研究生?我看着路临,他冲我眨眨眼。
大娘一时语塞,本来得意洋洋想要炫耀的话语,全部卡在了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她眼珠子一转就瞄上了我。
“你堂妹好歹还是个大学生,我们思期高中可都没毕业,能找着研究生男朋友是高攀了。”
我想到了那一张张被撕碎的满分试卷,耳光一个接一个打在脸上,哭到浑身颤抖,呕出胃液,都没有办法继续考学之路的绝望。
直到被拥入那个温温的怀抱,我才发现刚才一直无意识轻轻颤抖的身体,被安抚住了。
“我喜欢她就行了。”
“这位大娘。管好自己的嘴。”
5.
坐在卫生院走廊的长椅上,想到刚才大娘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对着一脸淡然的路临却毫无办法时,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娘最后被气走了,路临此时买饭也刚好回来。
“先垫垫肚子。”他打开一盒冒着热气的饭菜,将筷子掰开磨掉木刺后递到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