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死去的第十年。
也是我被拦在奈何桥的第十年。
孟婆说,我要等的人还没到。
可是我死时孤苦伶仃一个人,亲朋好友皆已先我而去。
我要等谁?
1
我百无聊赖地蹲在奈何桥旁,看着孟婆给过路的鬼盛汤。
地府的天总是昏暗的,不远处一片娇艳妖娆的彼岸花年年不败,桥下的忘川河沸腾翻滚着,像是急切地想要吞噬什么。
一开始我对这一切还感到新鲜,总是围在孟婆身旁看她熬汤,好奇地问她放进锅里的都是什么东西。
孟婆则悠悠念道:“一棵忘情草、两片因缘叶、三滴离愁泪……”
我挠了挠头,听不懂,便转过身去看路过的亡魂。
别说,有些亡魂长得还是挺好看的,即使脸色惨白也能看出生前容貌不凡。
只是到了孟婆这,接过自己的汤碗时总免不了要哭上一番。这一哭好看的亡魂也不好看了。
一边哭还要一边念叨:“我怎就这么命苦,我差点就要娶到她了,我的老母亲可咋办,儿子不孝啊……”
孟婆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景,摇着头叹道:“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世人皆愚昧……你哭什么?”
孟婆惊讶地看着我。
我抹了抹眼泪:“看他哭的太惨了。”
我想起了我的父母,想起了我那凄惨的一生。
我这一生没什么可说的,一个字便可概括:惨。
我出身时,村里的长老说我命中带煞,是不吉之人。于是自打我记事起,村里的人便排挤我。
但是我的父母不理会那些言论,对我极好。只是那点好,也没能陪伴我几年。父母死后,村里的人都说是我克死了他们。他们把我赶到村外的破庙里,只丢给我一床破棉被。
我不甘心,便跑出了村。我想着,只要出去了,离开了这个破村子,就会好起来的。
只是后来也没有好起来。我始终一个人,四处漂泊,无处落脚,最后死在江上的小舟。
2
一样的景看久了就会腻,何况我已经在这里看了十年。
孟婆不让我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内,我想去地府其它地方逛逛也只能等她有空。
可是她太忙了,太多亡魂要往生,她总是不得闲。
我不禁感叹:“你也挺不容易的,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孟婆一听,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还不是因为你。”
“我?我怎么了?”
孟婆把头扭过去,不再理我。
其实我也试过偷偷溜走,等亡魂较多的时候,混在他们之中跟着往前走。
只是每次这个时候孟婆的眼神就变得格外尖,我还没走远几步,一个红色的身影就飘到了我眼前。
孟婆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裙,瞧着还是个娇俏的姑娘。追起人来也不用跑的,快得像一阵幻影。
我问孟婆我到底什么时候能走,孟婆说等那人来了就可以走了。
我问她:“那人是谁啊?我认识吗?”
孟婆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不可说,不可说。”
我又问:“我非得等他不可吗?”
孟婆点了点头。
于是每天我除了看过路的亡魂,便是思考那个人到底是谁。
可是我想了很久,也找不出这么一个人。
3
那日,我瞧见一个亡魂往这边走来,那亡魂穿着月白色衣袍,眉目清秀,身姿挺拔。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听见孟婆喊我。
我看过去,好家伙,孟婆瞧着那鬼的眼神都要放出光了。
我不禁摇头感叹,纵是孟婆也难过美色关啊。
我过去时,只见孟婆给那亡魂的手腕上寄了个红绳,然后端给他一碗汤,那亡魂喝完了便继续往前走了。
孟婆热情地招呼我:“来,喝汤。”
我大惊:“我可以走了?”
“当然。”
“我要等的人呢?”
“已经等到了。”
我四下看了看:“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孟婆不耐烦了:“你还走不走了?”
“走走走,当然走。”我赶忙伸手过去接汤碗。
孟婆却趁机拿手在我腕上圈了一下,她的手松开后,我的手腕上就多了一条红绳。
我刚想问这是什么,孟婆就已经开口了:“别废话,别多问,想走就赶紧喝。”
我不问了,端过碗就要喝。
汤汁下咽前一秒,我清晰地听见孟婆对我说:“你可要早点回来啊。”
我不解,这是希望我早点死吗?。
好歹我也陪了她十年,怎么这般诅咒我。
4
“小姐,京里来消息了,说是李公子考取状元了!”
府里的嬷嬷仰着脖子说这话时,我正跨坐在一根树枝上摘花玩。
我急忙问道:“真的?”
“当然了,不会有错。”
我把手里的花一扬,飞快地爬下了树。
我嘴角抑制不住地上翘:“没想到李桉这呆小子,还是有点本事的。”
“只有小姐你才觉得李公子呆,周围的人谁不夸他聪慧?”嬷嬷揶揄道。
我有点不好意思,便跑走了。
我想去李府瞧瞧,却在前厅看见了母亲。
我跑过去挽住母亲的手:“娘,你知道吗?李桉中状元了。”
母亲笑道:“知道,刚刚李家还派人来报喜了。”
“我去他们家玩会儿。”
母亲连忙拉住我:“想去找李桉是不是?他还没回来呢,说是要在京城留几日。”
“好吧。”
母亲或许是看出了我心情变得低落,突然说道:“等他回来了,我们两家也该商量商量把你们的婚事给定了。”
我脸一红:“娘你说什么呢……”
5
我和李桉是青梅竹马。
我们的母亲是闺中密友,两家人关系一直很好。李桉和我先后出生时,两家人瞧着这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都高兴极了 ,一时激动就定下了娃娃亲。
更巧的是,他们后来发现我和李桉手腕上都有一圈淡淡的红色印记,像是一条红绳。
他们说我们有缘,月老给我们牵了线。
我从小就好动,翻墙爬树什么都干过,不仅自己爱玩,还爱扯着李桉陪我一起。他一个乖乖公子,倒是陪着我做尽了淘气事。
后来和李桉一起念书,教书的先生摇头晃脑读着诗文,我总是心不在焉,觉得无趣,便扔了个纸团给李桉。
他被扰了也不生气,打开纸条,上面写着:“等会儿去东街玩吗?我想吃苏记的糕点了。”
他无奈地看了我一眼。
纸团被扔了回来,上面多了一行工整的字迹:“你先好好念书,等先生讲完了我带你去。”
后来李桉读书越发用功,他说他要参加科举考试。
他在书房读书的时候,我就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话本。民间的话本里多的是才子佳人,风月佳话。
那日读到一个话本,讲的是状元郎被公主看上,最后抛弃了与自已有婚约的姑娘。
我想了想,问李桉:“李桉,要是你中举后被公主看上了,你怎么办?”
他看了我一眼:“又在说胡话了是不是。”
“才不是呢,你快回答我。”
“那我一定会拒绝她。”
“才不信,公主那么美丽,你不会心动?”
李桉叹了口气,瞧着我:“不会,何况我们已经有婚约了,我以后只会娶你为妻。”
我红了脸,躲开他的目光:“谁说我们有婚约了,那是他们开玩笑的……”
他就笑着看着我,不说话了。
李桉赴京赶考那天,我送他到城门口。
我问他:“你会不会觉得京里好,就不回来了。”
他说:“不会,你等我。”
他将挂在脖子上的一个配饰取下来递给我,我没要。
我说:“你带着吧,说不定它能保你考上。”
那是一个月白色的小葫芦,李桉从小就带着。
我曾好奇地问他是哪来的,他想了想说:“不记得了,说来也奇怪,好像突然就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