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新收了个女徒弟,还将她日夜带在身边。
我疑心他不想将掌门之位传给我,负气出走,切,不就是收徒弟吗?谁还不会了?
一朝归山,师尊的女徒弟竟将我娇养的小徒弟抱在怀里,深情呼唤:“儿子!”
什么?!
合着这些年,我净给你俩养儿子啦?
师尊从凡间带回来了一名女子,他不惜耗损千年修为替那女子塑仙骨,造仙身。
从此我不再是紫徽峰上唯一的女仙子。
飞升上仙那日,三道天雷加身,我一袭白衣,血迹斑斑立于紫金殿外求见。
值守的五师兄面色古怪,支支吾吾:“师尊…与…紫惜师妹…已经歇下了。”
我脸色煞白,将藏于袖中那方紫玉砚捏得死紧,才生生忍住泪意,一双眼睛憋得通红:“既如此,徒儿便不打扰了。”
说完,我踉跄几步,抢在眼泪决堤之前使了个瞬行术回到自己的南音阁。
到了自己的地盘,我再顾不得其他,扑到床上就是一顿痛哭,势要将我三千年来的期盼与心头的不甘都发泄出来。
当晚,南音阁方圆几里的灵兽仙鸟被我的鬼哭狼嚎吓得四散奔逃,众师兄们也被我闹得一夜没睡着。
哼!我不好过,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三千年前,我还是紫徽峰上法力最低微的末等仙君。
有一日夜里,师尊私下来找我,说我是唯一有资格继承他神尊之位的弟子,待我飞升上仙后,他便将记录上古神女法术的秘籍五蕴诀传给我。
我听得眼睛都直了,那可是自蛮荒时期传下来的法术宝典,在整个仙界都炙手可热。
待我练成了五蕴诀,必将神力巨增,遥想一下我成为紫徽峰女掌尊的风光画面,我乐得差点当着师尊的面将尾巴都露出来。
自那晚后,我把南音阁里的珍藏好酒和话本子尽数分给众师兄,彻底和不学无术的过去一刀两断,日夜勤加研习法术。
一晃三千年过去了,谁承想就在我飞升前几日,师尊竟带回来个女子。
女子就女子吧,虽说这五蕴诀只有女子之身才能修炼,不过她毕竟是凡人,不能修习仙术。
可师尊竟然耗损仙力给那女子造仙身,这就让我有些着急了。
飞升前一日,我忍痛花下我攒了足足两千年的灵石,去仙宝斋买了这方紫玉砚,想着待飞升上仙后去师尊那里献宝,再顺便探探口风。
好嘛,他竟然连门都不让我进!
看来师尊是打定主意要赖账了,他如今与那女子同吃同住,想必是打算生个娃娃来继承他的掌尊之位了。
我又是捶床又是痛嚎了大半夜,越想越气,师尊都不见我了,我还留在这紫徽峰做什么?
想想从前四处游历,逍遥快活的日子,我更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走,去凡间喝酒去!
念头刚冒出来,我便从床上一骨碌爬起身,在书案上留下洋洋洒洒六个大字:“我走了,不必寻。”
然后带上我仅剩的灵石,负气出走。
从南音阁里出来,我使了个瞬行术,不拘去哪里,只要是有酒喝的地方。
眨眼间,我落在凡间的一家临街小酒馆前。
午夜的长街上空无一人,酒馆老板在一盏昏黄微弱的烛光下打盹。
浓烈芳醇的酒香扑鼻而来,我胸中郁结消了个干净,腹中沉睡了三千年的馋虫被勾得急欲破腹而出。
“老板…”
我往前走了两步,将身子凑近,笑眯眯地欲叫醒那老板起来做生意。
酒馆老板在烛光下模糊睁开睡眼,待看清的一瞬间,他的双眼瞪得滚圆,粗哑难听的尖叫声划破了夜空:“啊!!!鬼呀!!!”
嗯?鬼?我狐疑地左右看了看,没有啊。
按理说我如今已飞升上仙,一般的魑魅魍魉都不敢近我身才是,这里怎会有鬼?
待我回过头,发现那酒馆老板一副惊恐的表情看的好像是我,那颤巍巍的手指着的也好像是我。
我这才低头细细打量了一番自己。
嗯…
白袍血衣,黑发飘飘,在这午夜无人的长街,好像是有些骇人。
额,走得急了些,还未曾更衣,实在对不住。
为了喂饱肚子里的馋虫,我笑得越发热情,那店家脸色反倒更白了。
我连忙摆摆手解释:“我不是鬼,不信你摸摸?我的手是热的,这身血衣…是我捡来的。”
酒馆老板将信将疑地大着胆子在我手背上戳了一下,呼出一口气的同时又勃然大怒:“这大半夜的你瞎折腾什么,赶紧走!”
我从袖口内摸出一粒金豆子递上去,笑嘻嘻地问:“店家还卖酒吗?”
酒馆老板立马笑得眼睛只留一条缝,利索地收下金豆子,谄媚高呼:“客官您里边请,马上给您上最好的酒!”
三壶烈酒下肚,不但没解馋,反倒使我体内压制了三千年的酒瘾苏醒,就如天雷勾地火般一发不可收拾。
那老板收了我一颗金豆子本来喜笑颜开,定是想着我一个弱女子能喝得了多少酒,这顿买卖他赚大了。
可他端上第十九坛酒时,脸上的笑已经比哭还难看了。
我看他那副表情心里不忍,在这午夜里还做生意,怕是家里有一家老小等着他养活,也是个跟我一样的可怜人呐!
我冲他一摆手,起身出了酒馆。一道欢快的声音在背后炸开:“客官您慢走嘞!”
出了酒馆,我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午夜时分,到处都是乌漆嘛黑,确实是没什么景色可看的。
但我毕竟过了三千年勤勉生活,突然要做回个闲散女神仙,这一下子还真没什么头绪。
又走了几步,我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回过头,我有些惊讶,竟然是个小乞丐。
从刚出酒馆我就察觉到有人跟着我,悄悄一探,跟着的人身上并无灵力,是个凡人。
我刻意走得很慢,就是想看看跟着我的人有什么意图,却没想过会是个凡间小乞丐。
那小乞丐倒在离我几步之遥的冰冷地面上,他气息微弱,生命迹象越来越淡。
我初上紫徽峰学艺时,常与师兄们拌嘴斗气,每每都来人间游玩散心,师尊从来不管,但只一句话,他必耳提面命:“不可擅用法术改变凡人命格,否则必遭天谴。”
我停在原地,眼神悲悯看着那孩子,心里掂量着这天谴究竟能有多严重。
那孩子眼看就要断气,我轻叹一口气,暗暗嘲讽自己爱多管闲事,同时还是使出了瞬行术,飞身将那孩子捞起消失在黑夜里。
西疆。
我寻了处灵气充沛的山头,搭了个院子住下。
救下那小乞丐后,我一直心神不宁,不知道这天谴何时来,又会怎样应到我身上,整日长吁短叹,连酒都喝不下。
那小乞丐却被我用灵泉灵果喂得面色红润,筋强骨壮,哪里还有半分小乞丐的样子,分明就像紫徽峰上的小仙童。
小乞丐说要报恩,每日晨起就候在我床边,等着我使唤。
我每日一睁眼,瞧见他那红扑扑的小脸,心里就更愁了。
一连消沉了数日,一日早晨醒来,一个发虚皆白的老人拄根粗木棍子站在我房间里。
看他那极具象征性的打扮和周身的仙气,猜得没错他应该是这座山的山神。我早年跟师兄们游历九荒时,见到的山神都是这副打扮。
我一手撑头侧卧在床上抬眼打量他,心想我并未传唤,山神怎会主动来找我?
见我不说话盯着他看,他一哆嗦连忙行礼自报家门:“小仙乃这翠微山山神,见过紫音上仙。”
我心里正烦,懒得假客气,直接就问:“你来干嘛?”
听出我语气不善,山神明显一愣,斟酌着小心回话:“上仙大驾光临,使我山中草木精灵得以承受仙泽,本乃我翠微山之福,可依小仙所观,近日翠微山灵气衰弱大不如前,可是上仙有何忧心之事,不知小仙可否分担一二?”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说怎么就几日工夫院子里的树叶全都黄了。
这山神看上去年纪挺大,说不定他对天谴一事比我要多知晓几分。
我一下从床上端坐起,正色到:“我前几日在凡间救回一个孩子,不知有没有影响他的命格,会不会有天谴应到我身上?”
山神听我如此说完,细问:“上仙救人时,那孩子可是已经断气?”
“那倒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