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代替苏惜进宫时,他是个只会虐待我,把我当发泄工具的傻子。
后来再见,他给我正妻之礼,独自拜堂、忏悔、下跪、自残,只求我给他个好脸色。
沦为阶下囚时,他又说:[我的好惜儿,你不要害怕,我走前面,替你开路。]
他死后,苏相接我出狱,我拒绝了。
这杯鸩酒,我干了。
进入知县苏衾然府中之前,我只是街上四处讨食的小乞儿。
那日街上四处都是苏府的家丁,我正在与只狗类幼崽争抢它碗里的馒头吃。
突然一个家丁指着我,[老爷!你快看,找到了!]
苏衾然见到我很激动,丝毫不嫌我是个泥娃娃,将我抱在怀里,抠掉我嘴里的烂馒头:[乖女儿,跟爹回家,去吃好吃的。]
我是在乞丐窝里长大的,听说一生下来就被破麻布一裹,扔进了冰天雪地里。
老乞丐初见我时,还以为我是个死胎,想着捡回去煮了填肚子。
谁料刚一靠近火堆,我哇地就哭了。
哭声救了我,老乞丐养活了我。
四年后的今日,我扒在苏衾然肩头哭花了小脸,哭肿了眼睛:[爹爹,我好想你啊!]
苏衾然将我带回了知县府,见到了一个与我一般大的女娃娃。
我俩眉眼八分像,只是她耳上没有冻疮,玉手没有皲裂。
比我高几分,皓齿峨眉,精致得不似凡人。
而我,赤着通红双脚,连一双鞋都没有。
爹爹叫下人带我沐浴更衣,那是我首次泡热水澡,温润的感觉记了一辈子。
我像塞进玉瓶里的烂泥,与锦衣华服格格不入。
爹爹带我吃饭,我习惯了逮住吃食就飞快往嘴里塞,菜叶汤汁撒了一桌一身。
女娃娃咯咯笑着,宛若银铃:[哈哈哈,你好像条狗哇!]
我知她无意,我本也卑贱,却还是刺痛了我仅有的自尊。
人果然不能好,你瞧我飞奔于巷野里,就不知何为自尊。
当晚,苏衾然带我住进一个屋子,珠宫贝阙,一点也不真实,我躺了好久不敢闭眼。
苏衾然将我放在床上,在我脸上看了许久,[惜儿,你以后就跟爹爹住好不好?]
我怯生生点头。
那晚我知道了,我叫苏惜,我有家。
但是自那以后,我再不见那女娃娃,府中人也全都换成了生面孔。
我些许懂事后,找到苏衾然,说想要把老乞丐接进府里。
被拒了,我不死心。
[爹爹,女儿曾流落在外,全凭城西破庙里的老乞丐相救,才得以活命与爹爹相遇。如今女儿好了,想报答一二。]
苏衾然有些不耐,我磨了好久,他才说;[好好好,你好好在家里呆着,爹爹去接他。]
苏衾然走后我不太放心,跟着出了门。
他是个男人,总有粗心,我特地揣了盒酥香坊的梨花酥,匆匆忙忙往破庙而去。
路上遇到有人议论,说苏衾然抬了米价,饿死了一对孤儿寡母。
说苏衾然是恶人,就该去死。
我冲上去和对方扭打成一团,粗鄙不堪。
府里好多婆子教我规矩,我都会。
但听不得他们骂我爹爹,他是天下最好的人。
我被抠破了脸,衣服也被抓破了。
我很狼狈,但对方比我更惨。我胜利了,像只趾高气昂的公鸡。
可是这股趾高气昂的劲没过多久,就泄了个干净。
破庙的横梁上,挂着老乞丐的尸体。
一根拇指粗的麻绳勒住他的脖子,成了催命利器。
狂风一吹,老乞丐的尸体晃啊晃啊,转眼我就及笄了。
我也怪过苏衾然为何不去早一点,也许就能救下他了。
我也深知这事怪不得他,讨不到吃食而自杀的乞丐,每年都有。
他们在恶臭底下爬行,每日都是煎熬。
及笄那日,苏衾然细细为我备了盛大的及笄礼。
礼毕,他说:[惜儿,你该进宫了。]
我与五皇子秦羽有娃娃亲,传闻他是个傻子。
但是爹爹说:[惜儿,你要乖,天底下所有爹爹都不会害自己的女儿。]
他还说正是因为五皇子呆傻,高贵妃才希望他找一个普通人家的闺女。
这样他才能在权斗漩涡中活下来,既安全,还享有皇子妃的荣誉和荣耀。
我深信不疑。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生远。
苏衾然便是如此。
他只送我出了苏府的大门,告诉我剩下的日子,我要自己走了。
路上颠簸了十多日,我看红门金顶、气势恢宏的皇宫。
心想,爹爹果真不骗我。
五皇子也果真呆傻,大婚之时逮了只野狗,硬要我与它拜堂。
高贵妃笑容尴尬,却没有制止。
我被两个婆子按着拜了堂,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洞房花烛夜他仍旧要了我,像头只顾发泄的兽,粗暴不堪。
他说:[以后这是你的任务,但不要妄想什么爱情。宫里,最缺的就是这东西。]
我捂着脱臼的胳膊,连哭得力气也没了。
那瞬间,我觉着他正常极了。
秦羽白日最喜捉弄我,踹入荷塘、上树抽梯、吃食里混些鸟粪这些,都是小儿科。
夜里那些手段,才是不寒而栗。
下人最喜效仿主子。
所以托他的福,哪怕他不在的时候,我也日日难捱。
他残忍到何种程度,怕这世间没有谁比我更清楚。
我忍无可忍,再次给苏衾然写信,转手这信就落到了他手里。
他揪着我头发,直接从大门处拖进寑房,嘴里嚷着:[好玩儿!好玩儿!]
门一关,立马就换了副表情。
我旧伤未愈再添新伤,颤颤巍巍缩成一团。
在他面前,早已没半点反抗之心。
他掐着我的嘴,一颗拖拽时撞在石头上的断牙滚落出来。
[苏惜?你想离开我是不是?]
他一巴掌扇在我脸上,[你有什么资格想离开?你就是一条狗,在宫里得靠我施舍才能苟活几日。
你不想想,离开,你配么?]
他压在我身上时,我觉得我早已是死人。
爹爹,宫里不是享福的天堂,是吃人的地狱啊!
他再次将我拖进寑房的时候,我指着妆案上的剪刀。
[秦羽,求求你,杀了我,给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