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杀人犯绑架了。
只因我在现场,被当作人质。
但被他绑着我往熟悉的村庄走去时,
才发现,我们都认识同一个人。
极其可怜的人。
电视上正在播放着a市一起故意杀人案的判决直播,被告人从容的配合着庭审的一切流程,淡然的仿佛万事与自己无关,又或者说,结果于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最近还会头痛吗?”花芷阿姨端来水果,给我递过来刚削好的苹果,一脸关切。
我停下手中的笔,对上她温柔的注视,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示意自己没什么事。
我是被救出的人质,劫持我的人就是直播里的杀人犯。
我受花爷爷临终所托,要将遗嘱交给他的女儿,花芷。
遗嘱事小,花爷爷夫妇只有花芷阿姨这么一个女儿,而花爷爷本意是希望花芷阿姨将我带去照顾。
按照约定的时间,我在小巷的咖啡店等花芷阿姨。
然后我目睹了一个中年男人被杀的全过程。
一个男人风尘仆仆的走进咖啡店,我看到他站在那个正在和店员交谈的中年男人身边,抬手之间,刀刃划过中年男人的脖子,他脸上还带着死前未来得及收回的笑意。
顷刻间尖叫声脚步声在我的耳边炸开。
好吵。
我的位置离那个死者不远,脸上甚至被溅上一道血痕,秋天的尾巴已有寒意,血液溅在脸上的瞬间就凉透了。
我想拿纸去擦掉脸上的痕迹,就见杀人犯淡定的向我走来,他的脸被口罩遮住大半,只看见狭长的眼尾处有一道很深的疤延伸到耳端,更显狠厉。
要来杀我吗?
耳鸣还没消止,头晕目眩使我站不起身,也听不清已经站在我面前的男人在说什么。
等我能听清声音时,隐约听到了外面的吵嚷声。
死掉的男人我认识,怀着私心,我觉得他死有余辜。
然后我不熟练的用着手语,示意他。
【外面来人了,你还不跑吗?】
看到我的手语,男人微微诧异,皱眉还想说些什么,但越来越近的声音容不得他多问,拽起我就冲向了带有后门的材料间。
开车疾驰而去。
我成了人质。
直到穿过了一片林间小路,男人的车速终于缓了下来。
“你是哑巴啊?”他单手把着方向盘,左手搭在车窗撑着脑袋,戏谑一般开口。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和他生人勿近的外貌不太相符,声音倒像是个少年。
“我叫李也,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等过几天我就放你离开”
“你叫什么?”
天色渐深,车窗上起了一层雾汽,省的我拿纸了。
【花零】
李也看了一眼,轻笑出声,“很好听”
“白天为什么不跑?”
话多的杀人犯……
【腿麻了,站不起来】
要不是因为耳鸣起不来,我怎么可能不跑。
忽然的寂静。
李也忍不住轻笑出声,“你这小姑娘挺有意思”
他好像已经不指望我回答他什么了,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感。
“你不用怕我,虽然看样子你并不怕,我杀的那个人是我的仇人,杀母之仇”
杀母之仇,记忆里被掩盖的命案,突然又浮现出来。
或许?
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随着汽车的行驶,我看到了一些熟悉的景象。
我无奈的看了李也一眼,情绪开始控制不住的压抑起来。
我开始止不住的干呕。
李也以为我晕车呕吐,还伸手拍了拍我的背,安抚道:“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了”
这是我家。
我无数次差点死掉的地方。
虽然理智是清醒的,但身体的恐惧就像是刻在骨子里一样,稍稍一拉,顷刻爆发。
车子最后停在了一栋小楼前,这里是a省旁的一处小村庄,科技并不发达,至少三五天时间a省的警察找不到这里。
我认命的下车,跟着李也上了楼,李也家是村子里唯一的两层小独栋,在村子最南头,而我家,更靠北一些。
只祈求上天眷顾,不要遇到赵家人。
多可笑啊,我宁愿死在杀人犯手里,也不想再被赵家人带回去。
我没开灯,坐在客房的阳台上向赵家的方向看去,同时也回忆着曾经关于李也家的旧事。
没想到李也就是曾经那桩命案的当事人,确实算是,大仇得报。
两年前的一个晚上,最南头也就是李也家传出来一阵尖叫呼救声,可村里人对家暴这种事情早已习以为常,甚至到了漠视的地步,没有人去管。
我想去看,可刚打开大门就碰到了起夜的赵母,她冷冷看着我,抬手给了我一巴掌。
“吃里扒外的东西,用得着你多管闲事去”
然后我被锁在房间里了。
等到了第二天,我搭着邻居家的顺风车去集市的路上,听邻居大婶说起,最南头那家的媳妇割腕死了。
芸姨,死了。
我从集市回来后偷偷去看过芸姨下葬的场景,当时芸姨正被人抬着匆匆埋了,一块白布被胡乱的搭在她身上,什么都挡不住。
我远远瞧了一眼,吓得腿软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她的脸被刀从额头一直划到下巴,整整三道血痕几乎染红了她整张脸,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全是大片青紫,她的眼睛死死瞪着,脖子上的掐痕触目惊心。
因为芸姨长得漂亮,她丈夫赵大海总是怀疑她在外面偷人,再加上男人的酗酒,便三天两头的对她实施家暴,在这一次的争吵中男人拿刀划向她的脸,扬言要杀了她,芸姨最后还是无法忍受侮辱,凌晨割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多可笑啊,她没有任何过错,而她遭受这些的原因仅仅是因为男人无端的猜疑,仅仅是因为她长得漂亮。
他们有一个儿子,就是李也。
李也一直在县城里住校读书,等李也接到母亲的最后一通电话并赶回来时,已经结束了。
听说当时李也疯了一样拿刀冲向他父亲,可到底是个没动过手的学生,跟赵大海这种惯用暴力的人对上,结果就是被抓起来打了一顿关了起来。
再后来,李也出走了,不知所踪。
赵大海那个人渣也只是被派出所带走教育并关了一段时间,放出来后也走了,再没回来过。
在这种思想落后的地方,袖手旁观包庇本家的村民,不作为的公职人员。
何其悲哀。
芸姨是个温柔善良的人,但上天从未垂怜她半分,反倒让她一生坎坷多劫多难,最后还要那么凄惨的死去。
芸姨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后来终于通过自己的努力拿到了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却在报道当天遇到了人贩子,被拐卖到了千里之外的这里。
起先她也反抗过,但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哪逃得过一村人的监视算计以及赵大海的拳脚相加呢。
后来她生下李也,性子也不再刚强,赵大海才渐渐放宽了对她行动的限制。
可她读了那么多书,在大城市里见过那么多人和事,纵然被折断翅膀,她也依旧是一只渴望自由的飞鸟啊。
飞鸟怎会心甘情愿困于囚笼。
与芸姨的相识缘自一场意外。
我的父母极度重男轻女,弟弟赵宗是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而我是他们口中下贱到尘埃里的赔钱货,是他们一家人泄愤的工具。
无论遇到什么让他们不顺心不如意的事情,他们都会将我拉出来毒打一顿,将一切不顺理所当然的归结到我的身上,即使他们说的毫无道理。
没人在乎什么道理。
我不是天生哑巴。
在我十岁那年的一个寒雪天,赵父让我把在河边玩耍的赵宗喊回家,但赵宗玩得正开心,死活不愿意回家,直到黄昏我才将他半哄半拉着带回家。
可谁知道一进屋门,赵宗就开始撒泼打滚,哭喊着说我为了让他乖乖回家动手打了他。
结果毫无疑问,赵父听信了赵宗的话,怒气冲冲的把我拽到院子里,对着我一顿拳打脚踢,赵母也抓着我的头发一边扇打我一面对我进行无休止的辱骂。
而赵宗呢,面露讥笑的在一旁看着我。
我好疼,疼到蜷缩在地几近濒死,跪在地上苦苦求饶也没能换来他们的停手。
结束毒打后他们又让我跪在雪地里,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跪了多久了,只记得自己发了一场高烧,等醒过来的时候就发不出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