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慕的驸马拥兵造反,父皇兵败如山倒。
他被活生生扒皮抽骨,挂在城头上受万民唾弃。
行刑时,驸马亲自扒开我的眼睛,非要我亲眼看着父皇的惨状。
“贱妇,我要你尝我昔日之苦,以慰柔娘在天之灵!”
在城楼下万民的一片叫好声中,夹杂着父皇凄惨入骨的叫声。
我生平头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后悔和恐惧。
我不断祈求上天,如果能重活一世,我定痛改前非。
不再让覆辙重蹈。
1
“好康乐,你别吓父皇。”
我猛然坐起,眼前是活生生的父皇。
脚下跪了一地宫人。
竟然真的回到了我被裴坚拒婚的那日。
父皇小心翼翼地哄着我,“好康乐,别哭,父皇最怕康乐哭了。都怪这些狗奴才,连主子都伺候不好,拖下去斩了。”
宫人蜷缩在地上抖若筛糠。
我的父皇是个昏君,更是个暴君。
但他却是个最好的父亲。
从小到大我想要什么,每次总能立马就得到。
他告诉我,我生而尊贵,平民不过指尖蝼蚁,想碾死便碾死。
于是我从小便被教养得骄纵跋扈,视人命如草芥。
如果是上一世,父皇要宰了这群人,我会给他递刀。
可是现在我已知错,于是便向父皇求情,“父皇,康乐无事,放了他们吧。”
“好好好,都听康乐的。”
我看着宫人感恩戴德的叩拜,沉思许久,“父皇,我不要裴坚做驸马了。”
毕竟上一世的悲剧,便是从我看上裴坚开始的。
裴坚是新晋探花郎。
我看上了他,可他却宁愿死也要拒婚。
只为了他那烟柳出身的糟糠。
本来父皇当场就要宰了他,但被我制止了。
我把他带到御花园,想要劝劝他。
“谁人不知,你那柔娘本是明月楼里一名下贱妓子,一点朱唇万人尝,裴探花真要为了个妓子自毁前程?”
“世道如此艰难,怎是我娘子一名小女子可以承受的。柔娘虽被迫身陷泥沼,可心却是至纯至净,我视她如明月、如珍宝!”
“反观你,虽贵为公主,却只知享乐奢靡,弃百姓如敝履。与其在此折辱别人,不如多读点书,规劝陛下以德治国,让百姓脱离苦海才是正道。”
裴坚一气说完,拂袖而去。
我被讽刺得面红耳赤,堂堂公主怎能忍受这般屈辱。
愤怒至极之下,竟然不慎脚滑跌入池内,足足昏迷了三日。
父皇听闻,龙颜大怒,将裴坚打入大牢。
而当时的我醒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几个世间最丑陋的男人。
让他们在裴坚眼前轮了那个贱人。
听着那贱人凄惨的叫声,我亲手扒开裴坚眼睛。
“看看,这便是你说的至纯至净之人,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而已!”
“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我定要杀了你!”
我面不改色地看着裴坚充满恨意的怒吼,再到哀求,最后瘫软在地。
“我求你......求公主放了柔娘,裴坚愿给公主当牛做马。”
我知道裴坚败了。
内心一阵快意。
公主府内,他每日郁郁寡欢。
为了哄他,我向父皇求了宰相之位赐予他。
大婚之日,我亲手给裴坚戴上官帽。
“你看,只要你娶我,荣华富贵不过探囊取物。”
他在我身边做低伏小,卧薪尝胆六年,悄悄培养势力。
终有一日,裴坚兵变。
兵临城下那天,早就腐朽不堪的国一日之内便被击破了。
我被迫跪在他的面前,向他求情。
“裴坚,我肚子里怀了你的孩子。”
裴坚嗤笑一声,“公主怀了谁的孩子?”
“让我们猜猜,每日与你苟合的是贩夫?还是屠夫?还是那夜香郎?”
“不,不,不可能!”我声嘶力吼。
“怎么不可能,我不过是在你每日的饭菜里加了一点五石散和合欢散,你便浪荡至此。”
“现在你说说,到底是谁人尽可夫?”
他疯癫地笑着,笑着笑着就流出来眼泪。
“你当我不知,我那未出生的孩儿早就跟着柔娘一起被你扔到湖里喂鱼了!”
我脸色顿时煞白。
当初我虽然答应放了柔娘,但我又怎能忍受她活在世上。
于是早在大婚当日便命人把她沉塘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一切。
却还能在我眼前言笑晏晏地伪装了六年。
可想而知此人心性之深。
思及此,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父皇看我愣神,只当我是被裴坚拒婚刺激到了,眼眸一冷。
“你不要他,便杀了他罢。”
“世间好儿郎多的是,我康乐是天之骄女,未来的国主,他本就配不上。”
我摇摇头。
我和父皇是从根上就坏了。
纵使现在一个裴坚死了,将来也会有千千万万个裴坚站起来推翻我们。
“父皇,我不杀他。裴坚此人有勇有谋,与之为敌,则死无完尸,与之为伍,则会得到他的鼎力支持。”
“我要他做我太傅,教我治国之道,保我大康百年基业。”
我亲去天牢救了因击鼓鸣冤被用刑的柔娘。
亲手给她上了最好的伤药,将她带到裴坚面前。
裴坚温柔地将她全身打量了个仔细,确认没问题后,才冷冷看我一眼。
眼神里充满了鄙视,“不知公主到此有何贵干?”
“我是来拜裴探花为师的。”
裴坚自然对我此举有些意外。
不过也只是一瞬,立马又恢复了鄙夷的神情。
“太傅、太师,都是集大成者,公主却要拜我区区探花为师,究竟是何居心?”
说完裴坚冷笑着盯着我,似乎要把我看穿。
我经历上一世的事,实在有些怕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尽可能地保持平静。
“他们都畏惧皇权,不敢真正教导我,只有裴探花敢说真话。那日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
裴坚打量着我,良久开口。
“那你跪下来求我。”
我有些迟疑,我知他这是羞辱我,但还是咬牙准备下跪。
可膝盖还未落地,柔娘便扶住了我。
“相公,浪子回头金不换,公主是真心悔改了,不要做得太过。”
裴坚脸色一下柔和起来,“娘子,你怎知她不是使诈。”
柔娘摇摇头,“公主的眼神至诚,我愿意信她。”
这还是我第一次正视柔娘,她真如裴坚所言如明月如珍宝。
而我,果真比不上她。
裴坚懒懒开口,“这便是你师娘赠你的第一堂课,以诚待人。”
他负手而立,语气郑重,“帝康乐,你要我做太女太傅可以,但我要看到一位明君,一个真正的大同时代。”
我心悦诚服地跪下,行了拜师礼,“师傅师娘在上,康乐定不辱命。”
裴坚做了太女太傅,给我上的第一课就是“为君之道,便先心存百姓。”
“若安天下,便该先正自身。”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我顽劣了这么多年,要一下子改变实在困难,所以免不了被裴坚责罚。
裴坚是个严师,教得认真,罚起来也是丝毫不留情面。
我白天要学习礼乐射御书数,晚上还要为亡者抄经安定心神。
只希望能减轻我和父皇的上一世罪孽。
父皇则每日在上书房门外探头探脑。
不是给我送蛐蛐,就是给我送糕点。
要不就是拉着我被戒尺打肿的手长吁短叹。
“好康乐,当明君要吃苦,咱不当明君了行不行,我只希望你安康快乐。”
“父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当了明君才能更加安康快乐。”
我叹了口气,果真如裴坚所说,惯子如杀子。
看来只是我改还不够,父皇也要一起改变。